六月三十日,清晨,卯时三刻,徐云清出了门,他的宅子位于北城区靠近西城那块。
徐云清相貌堂堂,中等个子,平时保养得宜,看上去像二十五六年纪,一身绸缎道袍,脚下踏着云靴,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护卫,五人先是去了西城区杏花巷边上的柳记包子铺。
美美的吃了几个肉包子,喝了一碗大米粥,徐云清随手撇下一块有两三钱的碎银子,施施然带着手下往县衙走去。
后面传来伙计殷勤的答谢声,“谢徐老爷的赏。”
经过喜门,徐云清在周围衙役的一片马屁声中进了衙门,随手在卯册上签上名,按说应该去二堂跟知县问候一声,聊上几句,这位徐典史却摇摇晃晃,径自带着四个手下去了大堂西边的西库房,被衙门里的人戏称为西衙。
在西衙坐定,户房老书徐云堂吏房二把手徐仁还有兵房工房主管,统统来到西衙问安。
“好叫典史得知,今日又是一团和气。”白白胖胖的徐云堂怪声怪气的说道。
“哈哈哈。”其他人都凑趣的笑着,可不是,县衙实务几乎都被他们这些人握在手里,不是一团和气是什么。
徐云清也笑着点点头,慢条斯理的道:“那郑知县和陈县丞有何要事没有,要是有的话,我这个做人下属的,得赶紧办啊…”
徐仁一脸谄笑,“徐爷,那陈大方谁都不得罪,天天应付了事,至于咱这位太尊么,听说今日偶感不适,在后宅歇着呐。”
“啧啧啧啧,”徐云清面色沉重的摇头叹道:“太尊日理万机,这是累的,咱们做属下的,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要事事都麻烦他老人家。”
“是是是,徐爷说的是。”
一群人看看彼此,哈哈哈,相顾大笑。
明代州县,县设知县,县丞,主薄,典史四个朝廷命官,潍县主薄空缺,县丞陈大方作为佐贰官,本应辅佐知县处理政务,却整日无所事事。
而典史虽无品级,却也是朝廷任命,又称佐杂官,职责是帮助知县处理县衙各种杂务,兼有缉拿抓捕之权。
徐云清老父三十岁中了举人,虽再无寸进,却就此发家,吞没三里屯周边大量民田,到了徐云清这一辈,虽长的相貌堂堂,却不学无术,他老父只好上下活动,给他捐了个典史做,谁想徐云清在这典史一职上,干的如鱼得水,短短两年,整个县衙大部分要职都是他的人,自此开始,这位典史开始目中无人,就连顶头上司县太尊也不放在眼里。
明代中后期开始,明朝整个官场风气大变,奢侈之风大起,上任的那些地方官员越来越不愿意学实务,天天只想着怎么享受,怎么讨好上级,和同年拉好关系。
自此,那些地方官员身边开始有了师爷帮着处理实务,不过这些有师爷辅佐的地方官员大多数出身豪门或与豪门有很深联系,良禽择木而栖,作为幕僚师爷,往往是各地县做过实务的各房吏员或者是典史主薄甚至县丞,他们去给别人做师爷,一半是为了东家是有势力的豪门关系,给他们的工钱高,他们捞的也多,再说将来东家高升了,自己也能再捞个一官半职,另一半就是为了自己的后人,只要自己后人争点气,有了豪门这层关系,将来的前途就有了保障。
郑元春虽出身山西平阳望族,不过与豪门还相差甚远,他是只身一外地人在潍县,之前又一心只读圣贤书,虽有心干出些成绩,奈何没有本地这些土著吏员支持,他有心也是无力,所以杨天给他的提议如果真成了,他自信自己会干出一番政绩,好能再上一步。
悠悠的一个白日就这样过去了,到了酉时,徐云清又带着四个手下摇摇晃晃下班,快走到衙门口的时候。
“是马副班头啊,呵呵。”
对这个名义上的上级,马京同样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典史大人先请。”
“承让了。”徐云清当先带着手下出了衙门,往西城杏花楼方向走去,心下可惜,那马京是有真本事的,要是能投靠自己多好,不过有十日了吧,风传马京开那金钩赌坊两个手下杀了五十多人,弟弟云友也在那里被人打了,徐云清不禁嗤笑,这马京也开始吹开牛皮了,两人杀五十人,怎么可能,不过还是比那徐有德有本事,一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要不是实在没人顶上,早把这个快班正班头给扯下来了,废物一个。
“吆,徐爷,您可来了,上午您派人过来招呼后,柳姐儿打扮的美美的,等您一天了。”一个风韵犹存的三十许女子,杏花楼的老鸨李杏儿拼命的甩着手绢。
“唔……”
徐云清一把揽过李杏儿,狠狠的亲了一口,一手抓着胸前双峰,一手捏着她那丰臀,淫笑道:“怎么?你这个骚蹄子就不想大爷我了?”
“瞧您说的,要搁几年前,奴家还能让别人得了您去,早就把徐爷您抢奴家闺房里去了。”李杏儿媚眼如丝的半依偎在徐云清怀里,说的话直让人分不清真假。
“哈哈。”拍拍那扭动着的屁股,徐云清招呼手下,让他们自去找那相好的,他自己上了二楼。
“宝贝,我来了。”徐云清推开一扇房门,边进去边脱外衣,等坐到已经摆上一桌酒菜的桌边时,就只剩内衣了。
“爷,您终于来了,”瓜子脸,琼鼻瑶唇,双眼有股英气,长的很是漂亮的柳姐娇柔的道,边说边捡起地上的外衣挂在衣架上。
“嘿嘿,浪蹄子,想爷了没有。”徐云清看着穿一身比甲的柳姐,他就喜欢这英气中带着妩媚的柳姐,忍不住了,上前就是一阵猛亲猛揉。
“讨厌啦,爷,先喝酒嘛。”
柳姐一边奉承着,一边扶着徐云清到了酒桌边上,徐云清眼角一瞥,“咦,啥时候多了两个大箱子?”
“哦…哦,前几日爷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多买几件衣饰首饰给柳儿嘛,奴家就让人买了两个箱子在这,好放爷给奴家买的那些衣饰啊。”刚开始柳姐语气有少许慌乱,不过越说越娇,最后轻轻捶了徐云清一记粉拳。
“嗯,好,爷改日就给你这个小浪蹄子填满这两个大箱子,嘿嘿,还不服侍爷喝酒。”
“讨厌啦……唔!”柳姐端起酒杯,把酒含在口中,娇躯坐在徐云清怀里,嘴对嘴渡过去。
“嗯,大胆,爷的规矩忘了?跪下伺候。”
“…是。”
一顿酒,柳姐跪在地上百般服侍,徐云清间或发发善心让她坐起来两次,吃到亥时,徐云清微醺抱着柳姐上了床,一番云雨,今晚上柳姐很是热情,要了几次,最后把徐云清榨的再也不举,这才罢休,端过木盆里的清水,草草擦拭一番,徐云清搂着柳姐上床睡觉,这时已是子时过了大半。
……“爷,爷,再来嘛,奴家还要。”
过了会,柳姐摇摇徐云清,确实睡得沉了,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过去,把那两个大箱子打开,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只见是杨天和任贤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轻轻活动下发麻的身体,杨天看着紧张的柳姐,小声安慰道:“你做的很好,现在站这别动。”
杨天跟任贤轻轻的上了床,杨天左手臂有伤,他站在床上徐云清的正面,任贤走到徐云清头脸这边的床边,掏出一块厚毛巾,在边上木盆里沾上水,小心的拧半干,准备好,两人对视,一二三。
杨天悄悄坐到徐云清的双腿上,两手使劲按住对方双手,任贤右手托着毛巾狠狠蒙在徐云清的脸上,同时左手拇指和其他四指分开,死劲的压在徐云清的双眼眼皮上,不让他睁开眼。
今晚好一阵折腾,徐云清已经体力尽出,连唔唔声都没发出,只是身体抖了抖,一直抖了有将近一分钟,杨天渐渐的感觉对方没了力气,两人又坚持了有五分钟,确定目标死的透透的了,才松开手。
“呼……”杨天没想到事这么容易就做成了,前几日他问郑元春要了知县大印,之后他通过杨兰单独和柳姐见了一面,把大印给她看,说明只要助他除去徐云清,而且牵扯不到她,事后杨天就会帮她脱籍。
柳姐前面有杨兰的劝说,给她说这个东家多么多么尊重她们,看着脸上洋溢着自信的杨兰,尊重这个词,好像没在她们这些人身上用过,又听了杨天的计划,听他仔细分析,只要徐云清一死,户房任大同和快班马副班头就会得势,她是知道徐云清和对方的矛盾的,再加上带有知县大印,种种因素下来,柳姐终于动心了,经过踩点,杨天决定这几日动手,晚上睡在任贤的家里,这几日白天他们就在那个布店里头,约定有消息后,柳姐就来这布店买块布。
柳姐提前买了两个大箱子,说是装衣饰要用,杏花楼的红牌,也没人怀疑,至于怎么混进来,简单,杨天两人扮作嫖客进来逛了会,就闪进柳姐的房间,反正妓院还能点名不成。
杨天端着油灯,把床上周围仔细看了看,徐云清裸体,眼睛没有睁开,脸部擦干净,看上去很是安详,再没发现什么破绽。
杨天嘱咐柳姐,“记住,睡到天亮再叫,到时谁问你,你都说你们办完房事后就睡了,除了这些就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
“明…明白了。”
“呵呵,”杨天拍拍柳姐的肩膀,“放宽心,仵作捕快都是我们的人,柳姐,到时脱了籍,你可以选择去我那,和杨兰他们做伴,也可以有别的选择,海阔天空,我们先走了。”
“谢…谢过公子。”
抓起酒壶,两人互相倒了一身,披上一件绸缎道袍,悄悄推门出去后,左右看看,没人,相互搀扶着,嘴里嘟囔着出了杏花楼,楼门口两个看门的也没在意,大晚上回家的嫖客不稀罕。
天,慢慢亮了。
“啊……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