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陛下派人重建都尉府为慈善堂,听说这是驸马的意思。”阿娜边说边在绣绷上细细绣着一朵梅花:“想不到驸马还挺体恤民情的。”
浑忽转身接过萨颜递来的茶盏:“他初来乍到,当然得先干点儿好事博取阿耶欢心。”
阿娜又道:“陛下因为这事儿,把那柄金镶玉如意都送给他了。那可是当年仁宗皇帝的宝贝,平日里都供起来的。”
那又怎么样,人都死了,想送就送呗。浑忽这么想着,饮下一口茶。
萨颜见状问道:“恕婢子多问。殿下,您与驸马成婚多日,为何从不见您二人亲近?”
浑忽直言:“我又不喜欢他,凭什么要跟他亲近?”
这两个人见面才几天,要说一见钟情,哪有那么美好的事。
阿娜忙朝萨颜使了个眼色:“萨颜阿姊,公主和驸马好着呢,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话一听就是拿来敷衍外人的,萨颜马上会意:“是婢子眼拙,殿下恕罪。”
浑忽睨阿娜一眼,扬手让萨颜起来:“没事。早前咱们找内侍监要的几匹缎子应该已经织好了,你去拿过来吧。”
今天的寒风冰冷入骨,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应该不久就会下雨。萨颜没有带伞,不得不加快步伐,取了缎子就风驰电掣地往玉叶宫赶。
突然她听得一声碰撞,还有金属盆子掉到地上的声音,转头一看,居然是一名内监不慎将盆中的污水泼到了一位贵人身上,他现在正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口中直呼恕罪。
“你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李大人过来了?!”李世昌的近侍大声斥道:“陛下还在龙德殿等着呢,这要是耽误了召见,责任你担得起吗?!”
“算了,大不了再换一件。”李世昌道:“你也是无心之失,我不怪你。起来吧。”
内监谢了三声恩,在李世昌近侍恶狠狠的注视下慌忙地退开。后者愤愤道:“呵,长街这么宽的地方,偏偏撞到大人身上,还说什么无心之失……现在倒好,您铁定要迟到了!”
李世昌无奈:“好了!知道是故意的就少说两句,先随我去把衣服换了,免得在陛下面前失仪。”
话音刚落,只听空中惊雷怒吼,不过几秒便落下豆大的雨点,把李世昌和萨颜都吓了一跳。后者暗道不好,抓紧手里放缎子的托盘就往前跑。
怎知就那么凑巧,李世昌居然在无意间注意到了她:“那位姑娘请留步!”
他由近侍撑着事先备好的伞,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萨颜不得不定在原地,拿衣袖护住手中崭新的缎子:“婢子参见李大人。”
李世昌惊道:“你认识我吗?”
萨颜颔首低眉:“年纪相近,又束发……婢子猜出来的。”
她不敢正视面前之人,因为他生得实在太美,美得皎如玉树临风前,美得洁似天边白月光,那一尘不染的容颜,就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超脱了世俗凡尘。
李世昌闻言失笑:“你是哪个宫里的?眼看这雨越下越大,不如我送你回去罢。”
萨颜连忙婉拒:“不必了!婢子身份低微,哪里能劳驾大人送行?!”
李世昌担心道:“可你要是自己回去,不仅要遭主子怪罪弄脏了缎子,没准儿还会着风寒。”
萨颜看了眼李世昌湿了大片的衣裳:“但您的衣服也湿了,总不能因为送婢子回宫就耽误了面见陛下的时辰啊。”
“你果然都看见了。”李世昌轻笑:“没关系,左右都是迟到,再晚些也无碍。”
萨颜无言以对,只好答应。
初春罕见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等李世昌把萨颜送回玉叶宫,雨差不多也停了,八剌沙衮年内少见的降水能被他们遇上,也算不太容易。
萨颜欠身:“多谢大人相送。”
李世昌颔首:“时候不早,快回去吧。”
不等萨颜进殿,他转身便走:“你刚看见了吗?”
近侍会意:“看见了。”
“我马上去更衣,你动作快一点,解决了来华音阁找我。”
“遵命,大人。”
与此同时,萨颜拿着缎子进殿,浑忽急忙迎上去,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一遍:“还好还好,我还怕你没带伞会淋湿呢……谁送你回来的?”
萨颜慢答:“噢,是南丞相李世昌大人。”
一听是李世昌,阿娜瞬间精神焕发,就差蹦起来了:“李世昌大人?!他送你回来的?!天啊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瞧她那春心萌动的样,萨颜遂向一脸懵圈的浑忽说道:“李大人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男子。”
“京城第一美男子?怪不得。”浑忽朝阿娜喊一声:“喂,别转了,激动什么啊你还能嫁给他吗?!”
阿娜撇撇嘴:“虽然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但婢子留个念想还不行吗?”
“素日里倒规规矩矩,把宫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怎么一提到美男子就这么没出息!”浑忽又转向萨颜:“东西放下吧,先去换件衣服来,你看你的裙摆和鞋子都湿透了。”
送了萨颜进去,浑忽侧身倚到榻上:“阿娜,我对这李世昌还挺有兴趣,你给我讲讲?”
阿娜爽快地答应:“好。李世昌大人今年二十有四,祖上是随德宗皇帝迁至西域的幽州汉人,出身于官宦世家。他不仅是京城公认的第一美男子,而且性格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是众多女子所青睐追捧的对象,哪怕他早在两年前就迎娶了左林牙邓家的女公子,大家对他的爱慕也丝毫不减。”
一番叙述,浑忽满意地点点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家伙……那你对他的妻子有了解吗?”
阿娜摇头:“不了解。只知道她出身书香门第,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
这时,换好衣服的萨颜走了出来:“你们说什么呢?”
浑忽答:“在说李世昌。萨颜,你对他了解吗?”
萨颜浅笑:“婢子对这些不上心,只道听途说过他美男子的名声,其余一概不知。”
浑忽瞥了眼阿娜:“看看,人家就比你正经得多。”
阿娜努嘴:“哎呀公主!婢子整天闷在宫里,拿这些东西找找乐子也没什么的呀,不然这一天天地总被礼仪规矩束缚着,多无聊啊。”
浑忽拗不过她:“是是是,你说得对!”
半盏茶后,龙德殿。
一名与直鲁古年纪相仿、且身着紫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侧轻叩茶盖,他是北丞相穆罕默德·巴依。眼见李世昌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他在心底嘲讽一笑。
“微臣参见葛儿汗陛下。”
直鲁古关切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李世昌抬头:“阵雨急来,微臣不慎打湿了衣裳,更衣之后才赶过来,还望陛下恕罪。”
直鲁古宽容道:“朕恕你无罪。起来坐吧。”
李世昌谢恩入座,阿铂随即奉上新茶。
巴依挑起刺儿来:“李大人如果早些动身,哪里碰的上阵雨?”
李世昌笑:“天意本无常,难道巴依大人可以未卜先知?”
直鲁古一向最厌烦大臣之间的唇枪舌剑,以至于他们才刚扯了两句,他就急忙打起了圆场:“既然人都到齐了,就赶紧先说完今天的事儿,朕一会儿还要赶着去看朕的新弓呢!”
二人闻言,纷纷噤声。
至于他们所谈何事,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