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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36.多事之春

天穆三十三年,正月。

浑忽年过二十,八剌沙衮照旧下了大雪,左右一年才两三次,今年却不偏不倚地下到了正月初七。

初七为人日,若天气晴朗,则一年平安吉祥;若风雪交加,则反之。宫中萨满为此作法三日,只盼起些作用,指不定就把晦气赶走了。

“妾等告退。”

浑忽今天也来凤阳宫晨省,等妃嫔们走后,她一溜烟跑到阿兰若身边,从阿娜手里把沏好的香茗献给她:“阿娘为了初七雪忙碌了三天,这一大早的又听妃嫔叨叨,快先喝点儿红枣茶缓缓吧。”

“到底是闺女贴心,知道为娘喜欢红枣茶,比她那个糊涂父亲好多了。”阿兰若轻呡两口,把茶盏还给浑忽:“浑忽,之前让你准备的节目如何了?”

“早就准备好了,连排练都练了好些天。”浑忽笑道:“这其中还有个惊喜呢!”

阿兰若好奇:“惊喜?”

浑忽卖关子:“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她又跟阿兰若腻了一会儿才从凤阳宫出来,刚出来阿娜就紧着赶着问:“您那首歌真的能行吗?而且您到现在连舞都没编好……也没排练呢。”

“能行,放心吧。”浑忽自信满满:“况且阿娘等着呢,总得先糊弄过去吧,时间还长呢,咱们有的是时候排练!”

浑忽都不急,阿娜再急也没用。她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那咱们现在去龙德殿吗?”

“去。”浑忽在岔路口处向左拐弯:“好几天了,阿耶的词儿也该背过了,到时候还得让乐坊的伶官跟他合曲子呢。”

去年浑忽想节目,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是极乐净土、桃源恋歌之类的洗脑毒曲,由于日语歌词和古代人无法欣赏的硬件限制,一律被她刷掉了。

后来她终于想到了这首歌,一首在原世界很火、似乎有点土但是大家都爱单曲循环的歌。最重要的是它比较应情应景,如果表演出色,绝对会成为全场最佳。

“公主殿下,陛下现在在承芳殿,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承芳殿?”

“是麴昭仪的住处。”

浑忽抬头看了眼用三种语言写成的牌匾:“知道了。阿娜,咱们先去乐坊。”

半路上浑忽一边想着曲子的节拍,一边问道:“麴昭仪是谁?”

阿娜答道:“她是麴氏高昌国的后裔,原是内侍监的女官,因为受到临幸才被册封的。本来还算得宠,一路升到昭仪,后来不知怎么就失宠了。不过宫里传言,她是因为跟凌妃不和才失宠的。”

浑忽疑惑:“既然失宠了,怎么阿耶还去找她啊?”

阿娜摇头:“这婢子还真不知道。”

乐坊里有一拨人在合曲子,他们都是浑忽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伶官,操胡乐的更多些。看到浑忽过来,他们停止奏乐,纷纷起身行礼。

浑忽摆手要他们坐下:“继续,我看看你们练得如何了。”

伶官们重新开始奏乐。胡乐音色时而苍凉悠远、时而沉静清脆;乐曲音调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鸣婉转。浑忽默念着歌词,脚底下打着节拍,待一曲奏毕,她未编完的那段舞渐渐在脑海里有了雏形。

“很好!”浑忽眉开眼笑地鼓掌:“你们不愧是全乐坊最优秀的伶官,反正我挑不出毛病来。还有半个多月,你们觉得哪里还不熟的,再多练练,等葛儿汗陛下来合曲子的时候,不要出差错就行。”

“朕来了!”浑忽话音刚落,直鲁古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前者给他请过安,惊讶道:“阿耶,你不是在承芳殿吗?”

直鲁古颔首:“已经看过她了。之前你说要朕把词儿背过就来合曲子,朕全都背过了,简单得很!”

浑忽笑道:“那真是太好啦!阿耶,您站到他们中间去,然后就开始合。咱们今天争取一遍过,这样大家都能多休息休息。”

直鲁古的音色像一把洒向天空被大风卷走的黄沙,呼啸之中是淅淅沥沥的喑哑。它与异域风情的音乐一同响起,令人眼前乍然浮现出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盛景,耳边也聆听到阵阵清远的驼铃声、甚至还有蒙面旅人乌靴踩沙的咯吱声。那旅人自腰间取下一壶烈酒,就着金黄的干馕仰头痛饮,在他眯着被烈日晒得睁不开的眼,目光扫过驼峰之间行李之下的大红底子洒金花缎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不羁的笑容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愁眉和叼在嘴里烟草不满的大烟斗。想来是旅人无意间望见临行前妻子送予他的这匹花缎,触动了思乡之情罢。

歌与曲,契合得天衣无缝,确实是一遍过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直鲁古刚唱完就问道:“丫头,你的舞怎么样了?”

浑忽为难地搓搓手:“还没编好。但是差不多了,应该后天就能成型了!”

直鲁古颔首:“乐坊里可还有十几个舞伎等着你的作品呢,要抓紧时间咯!”

浑忽摆着十二分的笑凑近直鲁古:“这两天没给阿娘发现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千万别掉链子啊,我给她说过有惊喜的!”

“你就放二百个心吧!”

是夜,还是浑忽之前去过的那家大食肆(客栈更恰当些),在楼上一间僻静的厢房中,乌斯迈身穿素缎寝衣,正站在等身铜镜前一点点刮去自己浓密的胡须,露出清晰硬朗的面部轮廓。对着镜子,他刷子般睫毛下祖母绿色的双眼似乎正暗暗注视着谁。

这时他身后走来一个女人,恰好映进镜子里,她也同样看向前方的乌斯迈,与其在镜面上眼神相会。当女人注意到乌斯迈的脸上只剩一圈细密的胡渣时,她大惊失色,大喊道:“你找死吗?!居然敢剃胡子?!”

乌斯迈不以为然,颇为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颔:“这是喀喇契丹境内,那些契丹人可不喜欢大胡子。”

胡须是花剌子模国男性的标准,剃了他就等于背叛沙阿(沙阿=沙)。而乌斯迈并非花剌子模人,也没打算永远效忠于摩诃末沙阿,所以这留不留胡子对他来讲根本无所谓。

“你这个叛徒!”女人咬牙切齿地冲到乌斯迈跟前:“你说你带我来喀喇契丹办公事,我以为是什么公事?!!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当初我就不该同意父亲把你留下来!”

“可沙阿还是把我留下来了不是吗?而且还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我,甚至同意我带她回到撒马尔罕去。”乌斯迈从容地笑着,轻轻拍了拍女人柔软的脸颊:“卧菲雅,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沙阿真是给你起了个优秀的名字。瞧瞧,‘忠诚’的女孩居然会嫁给一个两面三刀的叛徒,多么愚蠢的笑话呀!”

卧菲雅怒火中烧,同时又感到耻辱和无助。她是花剌子模的公主,沙阿的掌上明珠,又是秃尔罕太后最宠爱的孙女,从小就享尽荣华富贵。谁能想到她会落得如此下场,形单影只地被乌斯迈从撒马尔罕带到八剌沙衮,还要被动地变成无耻的叛徒。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不,我要回去!我要告诉父亲让他杀了你!!”

乌斯迈一把拽住想要逃跑的卧菲雅,如同看小孩子嬉闹般嘲笑道:“回去?用你两只娇嫩的脚走回去吗?别等沙阿来杀我了,只怕你还没走出八剌沙衮城就先被别人杀了!”

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卧菲雅却死活不愿放弃,转头就往乌斯迈的胳膊上咬来。乌斯迈眼疾手快松开了她,又反手搂住她的腰,把她狠狠地擒到自己的怀里:“其实我有办法让你安全回到花剌子模,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肯定是要我不告诉父亲你要反叛吧?!你休想!!”卧菲雅又往乌斯迈肩膀上去咬,根本就不为所动。

乌斯迈这次没有躲,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沉静道:“不是。我要你回去之后向沙阿请命,允许你我和离,从此断绝关系。”

和离?

卧菲雅一愣,松开嘴不可置信地望向乌斯迈。

诚然她厌恶乌斯迈的反叛行为,可这不影响她多年以来对乌斯迈的感情啊!当初跟着回撒马尔罕都是她自愿的,和离这种事,她一时半会儿还真的犹豫了。

乌斯迈低下头,把前额抵在她的额上:“你不愿意吗?”

“……”卧菲雅沉默了一会儿:“……愿意。”

比起跟着乌斯迈当叛徒,卧菲雅更想回家去。

“很好。”乌斯迈清了清喉咙:“听着,办法是这样的:我要你在二月初葛儿汗的头鱼宴上,以我侍女的身份出现。”

“什么?!侍女?!”卧菲雅目瞪口呆:“你居然要我扮成侍女的模样给你端茶倒水?!我身为堂堂一国公主你凭什么要我这么做?!你这分明是在羞辱我!”

乌斯迈浅浅笑道:“这可是你回家的唯一途径。”

这浅淡的笑意好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直压的卧菲雅喘不过气。她知道乌斯迈的性子,这人不喜欢任何反抗,特别是女人,他只喜欢温良顺从的。

就像以前的浑忽那样。

卧菲雅就像被逼上了绝路一般,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看到她这样,乌斯迈挑起意味深长的笑:“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会不会想我啊?”

卧菲雅口是心非:“不会。”

“是吗?我不信。”乌斯迈突然勾起卧菲雅的下颔,赠了她一个酥香绵柔的湿吻。后者没有反抗,耳根处逐渐爬上晚霞似的红晕,这显然证明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吻罢,乌斯迈将沉醉的卧菲雅抱到床上,抬手拉上了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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