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千佛山。
新的传信从应天而来,是弘光皇帝又另遣一队钦差来宣布圣旨,由幕府水师护送。因此在宣旨当天,我携亲兵队即各部下,聚集于寺庙的大殿正门,等候迎接。
晌午时分,一众钦差抵达,这些人或穿戴飞鱼服、或斗牛服,外表皆类似龙袍。
偶尔间,钦差人群内传来窃窃私语,类似女腔。
“怎么军营是在城外啊。”
“哎呀,这个泰山提督,真是苛责士兵呢。”
“军兵们辛辛苦苦打了那么久,入城去居住也不行啊?果然是提督出身幕府,所以看不起军汉哦。”
当钦差队到了大雄宝殿之时,停下脚步。
很快地,有一名年轻的钦差上前,身戴飞鱼服,用尖细的太监腔调,尖喊:“依惯例,每宣布一个圣旨,钦差都可以收取关节礼金。至于你们,要给白银三百两。”
语毕,一阵沉默。
..
我皱眉厌恶,并无所动。
田大牛上前,冷冷出言:“这是勒索?吾等必须带头遵守军法,不给贿赂。现在,请你立刻宣读圣旨!”
其余麾下皆恶言恶语,冷哼呵笑。
此时,有一名蟒袍太监上前,斥退了小太监,并向护卫表示歉意。
“这小内侍乃本人随从,他在应天城内待得久了一带,娇惯过度,才放纵至此。稍后一定严加调教。”
“闻名不如见面,提督麾下果然有周亚夫的细柳营之风。”
“本人名曰韩赞周,乃圣上的内侍。若是提督喜欢,大可直言称咱作大太监,无妨。”
啊,讨厌的太监,总觉得这些人说话皆阴阳怪气。
我想了一阵措辞后,才行礼出语:“中官韩赞周,你好。”
韩赞周上前,整理身姿,正色道:“皇帝有圣旨。提督袁思焕,接旨吧。”
我勉强地讪笑,道:“啊?迎接圣旨啊,那我要跪下吗?是不是还要准备香案什么的吗?”
韩赞周语气倒是温和,回言:“不用下跪。圣上曾言,但凡江北之地的将帅,接圣旨不必下跪。带领部下行礼即可。”
随后,我和麾下们列队左右,面向南方的应天紫禁城,行军礼。圣旨队伍也站位两侧,陪同宣旨太监。
韩赞周行走到阶梯之上,翻动卷轴,宣读旨意。
..
奉,
天承运,
皇帝诏曰。
览奏。
得卿所言,泰山军事具奏详明,可实行。
江北四镇盘绕扬州,扰乱不休,亦使得民生苦困,难以治理钱粮。
如今泰山一军,还需要提督自行筹措军饷,并允许提督先行册封官职。待汇报幕府,再由幕府追加官职。
此外,追赠英魂祖神武,给男爵之位,其儿子荫恤给锦衣卫之职身佥事。
卿功劳俱在,朕知道甚详,板荡识忠臣,望再著立功勋。
钦此。
..
我躬身恭敬地听完了,得知应天不给军饷,虽心存芥蒂不满,却并无多讲什么。
顾炎武上前,略皱眉轻语:“男爵?国朝哪里来的男爵?据我所知,国朝只有到公、侯、伯,三个等级的爵位啊。”
韩赞周上前,笑呵呵地道:“以后就有啦。内阁首辅马士英,已经发布新的政令,只要进献金银,即可加官进爵。为了卖出更多的爵位,朝廷又开设了子爵、男爵此二列。”
刹那间,一个女人的话语响起。
“哟,等了那么久,才只是一个低等的男爵啊~左右~男爵价值也不过一百两白银罢了。”
我对众人一览,才知这话来自圣旨队伍,其是一名钦差所发。
无名上前,反驳道:“你说什么?你是说他只值一百两银子吗!这真是羞辱啊。钦差,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女钦差上前,眉眼盈盈,继续出语。
“哎呀,这也太穷酸寒碜了吧?比不得我这珍贵的状元之名哟。”
“我这状元?可是花了四万两白银,才买来的状元郎呀。”
王雷臣上前,怒斥:“少女状元?真乃奇形怪状。既然是状元,那就别说话阴阳怪气的,就像一个臭阉人、死太监。”
我也转过目光,仔细地注视这名状元钦差,是个美少女。
她一袭雪白短裙,有一丛散乱的头发,曲卷茂密,精美的容颜上没有一点表情,冰寒冷漠,不食人间烟火。
海藻长发披散肩膀,露肩锁骨若隐若现。
裙子衣料浅薄透明,如同飞蛾的翅膀,微微反光若隐若现,一点也不暴露。
下摆是由低到高的弧线,优雅得微蓬起来,价值不菲。裙角缀满星星点点的钻石,恍如美丽的晨露,显出少女那双白璧无暇的修长美腿。
再次注视她的脸蛋,找不到一丝瑕疵,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菊花,一碗纯白洁净的豆腐脑。
随即她发出咯咯咯咯,犹如老母鸡一般的叫鸡。
紧接着,她儒雅随和地口吐芬芳,道:“你说你马呢?我是你哥哥,你马死了。”
此话一出,全场爆炸,落针无法闻。
..
大雄宝殿。
一众泰山官吏闹闹嚷嚷。
顾炎武上前,站在王雷臣身侧并立,破口大骂:“什么?可恶!你这条狗杂碎,有种就再说一次!”
孔门子弟孔闻镖上前,喝斥:“无耻的家伙,你还真以为科举考试有名次就高人一等了?”
我也怒火中烧,上前低吼:“立刻道歉,或者我割掉你的舌头!”
但是这些威胁,无法影响到穿越女。
只见穿越女目光一冷,冷酷无情,冷得寒雪含飞霜,冷得堕入九霄宫阙,口吐芬芳。
“呸,狗屎的幕府,猫尿的泰山军。”
“哼,这里和下贱的东林余孽勾结在一起,比街头小巷的臭水沟渠还要肮脏,真是很匹配夜香车上面的粪尿木桶呢!”
“哦,你们这群犬儒想反驳我?我可是状元郎哟~我等级比你们高呢~”
“我想骂人,所以不骂你们。”
狂猛怒喷完一顿,穿越女就要出门离去。
霎那间,一名男子挡住门口,身披军装绵甲,举刀背顶住穿越女的脖子。
军装男子黑脸阴暗,愤愤然地道:“得罪了史老爷,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穿越女的眸子眯了眯,勾勒出玩味一笑,出问:“你是?”
随后,她的目光闪现一丝寒芒,淡淡地威胁道:“我乃穿越者里大名鼎鼎的大人物,是一名女拳圣斗士。”
军装男子上前,生气地怒斥。
“我是你爷爷!大名何刚,幕府的水师将领!”
“臭婊子,你的脸面涂抹铅料恶心得甚于酸臭小丑,香水熏得老鼠都能呕吐一地馊水。”
“你要庆幸是个女人,否则爷爷我要一枪打爆了你下面的毛毛虫!”
穿越女状元娇躯一抖,上前打了一套女拳功法,力竭嘶吼。
“这个朝代怎么了?难道女人连化妆的权力都没有吗!”
“听到这些话,我气得浑身发烫,大冬天的全身冒热汗,手脚灼热,这个朝代还能不能好了?”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我们女孩子到底要怎么活着你们才满意?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个朝代到处充斥着对女性的压迫,女性何时才能真正地站起来!”
“我是高贵优雅的穿越者,而且是女拳手大师。你们这些恶劣的土著,只能跪舔我,还居然敢反抗我啊?”
嗯?!
高贵!优雅!
孔门子弟孔闻镖上前,邪魅地勾起嘴角一笑,提议出言:“属下有一做法,把这优雅的女状元捆绑起来,吊挂在城墙上,让所有人看看她有多么高贵。”
听到做法后,我和麾下众人也邪媚地笑了,玩味地直勾勾盯着穿越女。
穿越女似乎感到不妙,连忙向大太监求救。
“韩赞周大人,求求你帮帮人家叭。”
“我是穿越者,你是大太监,而穿越者和大太监都是好朋友,所以我们是好朋友啊!”
“这群腌臜的杀才要欺负我,就是打了大人的脸,就是打了皇上的脸呀!”
韩赞周满脸笑盈盈,立刻地掏出一把手铳顶住女子,并轻吟。
“只要本人用手铳,对准你这蠢材的脑袋开火,爆闪一片血花。这个世界,就安静了呢。”
“钦差状元,你或许能拉拢其他太监,但本人忠于圣上,不喜欢尔等心怀诡计多端的东西。”
“你滚一边去吧,别来拉咱下水。”
穿越女终于懂得害怕了,离开了韩赞周的枪口,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后退,转过头对我迅速地出言:“你们不能杀我!我就是穿越总司令的女儿!我们两军结盟,你杀了我,就会撕毁盟约!”
咦?居然和穿越总司令有关联。
韩赞周无意参与,告辞一番即带队离开。
我下令亲兵们逮捕这名穿越女,并且在寺庙当场,验、明、正、身!
等待查清之后,才准许放走。
…
..
浮屠砖塔。
内部是一座监狱。
牢房里在拷打穿越女。同时,我则和方大智在牢房外交谈,言及谍报消息。
方大智正解释维新政府在登莱的经济事宜。
“穿越者们靠走私银铜,大规模地走私银锭和条铜,一趟有双倍利润。”
“在东海以外,有一国度为日本。日本盛产黄红铜料,近年来又有好几处丰富的铜矿被发掘,引发大批铜钱流入民间,铜变贱,银变贵。”
“穿越者们会载船一两银锭到日本,换来三十斤条铜。再航运至国朝南方各大小城市,售卖给条铜三十斤,换得三两银锭。最后将白银或就地采购买货,或运载回胶东半岛,作维持军费的支柱。”
“而且穿越者勾结应天大太监,经常偷税漏税。每条洋舶应给关税三百两白银,止支付一点贿赂钱不过三十两白银,就能逃避洋舶关税。”
“近来几个月猖獗愈盛,已经由海洋转输三百万斤铜料,获利白银二十万余两。”
我感到十分惊讶,应天朝廷对海关的管制,竟然腐烂至此,对穿越者的逃税成性倒也不意外。我又出问:“除了做海洋走私,还会做本土生意吗。”
方大智上前,接着解释。
“会的。齐鲁省内涌现大量的古董,由维新政府强行售卖给登莱商贾,少则一二万两白银,多则五万两白银。”
“若是本土商贾不愿意购物给钱,就有维新军去抄家灭族。后来,鲁商破产逃亡,商贾都从登莱跑光了。”
“穿越者们驱逐了本土的商贾,而且他们成立了一个独特的商家,名叫仓库公司。”
“他们总能变出大量的货物,都可以拿到市集交易,却不知这些货物从何而来。”
“一开始,穿越者贩卖奢侈货物,有鳄鱼皮手提包、精美手表、水晶项链以及豪华靓丽的正规形制汉服。结果没人买,不知公司亏损金钱几何。”
“之后,仓库公司就制造了一种药品,名为土特产。这比鸦片大烟膏更加容易让人上瘾,亦负有消苦愁的盛名。吸嘬一口,就可以让人沉迷快乐,解痛忘忧。”
“此货一出,城乡立刻热销。”
“据我等所知,这药品在公司内部有一个名字,被叫做毒药。而维新政府在公开之时,一直把它们的名字,叫做土特产。”
“十月间,各部驿站关卡以及侯方域等人,天天都来汇报,言累计查抄穿越者的土特产毒品极多。”
“拦截土特产的商队数十支,没收货车数百辆。捕杀商队头领穿越者二百余条,或把尸体通通吊挂在十字架上,沿路安插,以儆效尤。或吊死在路边的村镇牌坊上,警告乡民。”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错愕。
土特产,竟然恐怖如斯!
拷问没多久,就有梅瑙之快马赶至寺庙,交涉赎出穿越女。
我亲自写信,传去警告穿越总司令一番,并让维新政府缴纳赎金一万两白银。
当晚,直到梅瑙之输送白银一万两至军政府后,才让穿越女离开浮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