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
小雨淅淅沥沥,空气中一片灰濛濛。
我军已到微山湖,前锋的五艘快船在河上俘获一条敌船,还有十名流寇俘虏,其中有几名会说官话的人。在经过拷问毒打后,俘虏们供出了不少情报。
..
旗舰上。
我和一群校官正汇聚在一起,交流军情。
掌旗官上前,向众人汇报出语。
“敌兵有数百人,正在驻守微山湖河畔小镇,是敌酋从土寇招安而来的部队。”
“这批土寇的战力很差,格斗体魄都下等。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还在捞鱼回去当晚饭食物,战意涣散。”
“若是我们强行登岸泥滩,倒是没多少阻碍。不过若是敌军在河畔修筑土木工事,严阵以待,恐怕我军强攻还是会伤亡颇多。”
焉有扬上前,出言:“在下建议,应该扣留这群俘虏,这样则可以保密。等到了晚上,敌酋还不知道我们抵达,然后我们再进行夜袭敌阵,一举破敌。”
我扶着头,摇了摇,上前对大家说道。
“实际上,扣留斥候也无法保密。”
“斥候队没有按时汇报,并且失踪了,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会让敌将产生怀疑和警惕。”
“当我们抓住斥候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暴露了。”
“从现在开始,加快船速,进击!”
兵贵神速,我下令各旅百长回到自己所属的船只,并且通知部下准备战斗。
一刻后,旗舰击打鼓号,发动进攻。紧接着,其他沙船的鼓号也随之响起。整支船队快速抵达岸边,发动突袭。
..
河畔。
在湿润的雾气弥漫中,幕府军队登陆上一处浅滩。
沙船乱糟糟地到处搁浅,士兵一批批跳船泅水上岸,到所属旗帜下集结。然后,在到处乱叫的呼喊中,士兵们由各自校官带领下整队,往前扫荡大道,肃清路边房舍。
我带领亲兵队在后跟着。甫一上岸,我就看到一群流寇乱兵在远远地游荡,乱兵偶尔观望,流寇大部已经逃窜回小镇。
随后,掌旗官的骑兵旅先行,并带队进攻河畔村镇。一个时辰内就肃清敌兵,尤其是力王披坚执锐,攻破镇内一座茶楼,俘虏了一名小敌酋。
我率领幕府游兵营,共四千余人进入了这处小镇。
四周观察,这里空荡荡,只有一些被烧毁的营寨和民房,以及更远处那一片片黄澄澄的稻田。至于此地的乡民百姓,应该也已经躲进山林,避开刀兵,无暇照顾稻田。
..
李庄。
白肉酒楼。
我把主帐设在此地,处理军务。很快,就有掌旗官和方大智前来交流情报。
掌旗官上前,说着济宁城内的事情。
“这河畔一战打了大胜,还有我军斥候在附近抓了许多俘虏,毒打拷问。加上方大智也带着一群乡民过来汇合,也交代了许多情况。”
“现在,敌酋郭升共有五千兵马,主力全堆在城里了。本来还有三千多兵马,被两个流寇将领带走离开济宁,去往泉水城,不回来了。”
“流寇的骑兵尤其多,有一二千名骑手,至少有一千名老营骑兵。”
方大智上前,也应和道。
“整体战况,就是如此。济宁城内堆积了许多粮饷辎重,流寇似乎有意最后再抢一波,然后离开济宁。”
“而他们的船队有一百余艘沙船,正在南旺水闸聚集,并有另外一部兵马防守。”
“那两个将领似乎与敌酋不和,已经往北离开,过南旺、梁山泊,真的回去泉水城了。”
我听了后,开始思考起来。
作为一名指挥官,对于敌军的士卒,尤其是骑兵这种迅捷的军队,其动向必须了然于胸。
我上前,出问:“现在我们,有多少斥候在观察城墙?”
掌旗官上前,说:“各旅一共派出一二百名斥候,观察所有的城门,大概有六七座城门。”
我听此,觉得过少,又下令道:“你从骑兵旅里面,再抽五十名骑兵,加倍监视,随时汇报。”
掌旗官应诺,说:“遵命,卑职这就去点名。”
说完,离开了酒楼。
这时,无名走进大厅,把俘虏的小敌酋带了上来。
我看过去,这名俘虏光着头,穿着灰蒙厚袍,这就是他身上唯一的铠甲了。
我上前,面朝此人,观察着他,说:“我是袁思焕,幕府标营副将,你是什么人!”
这名身穿灰蒙厚袍的光头男,似乎眼神到处晃荡,受到惊吓不轻。突然地,他看到了方大智,立刻去开口大喊。
“大智!我们是好朋友啊!”
“我还请你喝过酒呢!烧刀子酒,还有你请我吃点心,扬州毛豆烧鸡,记得吗!”
“我,我愿意改邪归正,改弦易辙!”
听此,我上前,对方大智半笑着说:“看来你们还是熟人,叙叙旧吧,谈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方大智面露愕然,似乎在酝酿语言,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我没讲什么,让他们去找个房间聊天去了。
随后,方大智回来给我汇报此人事宜。这人叫宫文彩,已经答应归正,会投入幕府,能帮我劝降各处流寇里面的兄弟朋友。
好吧,我答应了。
…
..
济宁,呈现廿字形。
下口是微山湖,上面是城市,两侧为河流包夹,北面是辽阔的平原。
凡是人口交流汇聚之地,则村镇稠密,楼房较多。靠近微山湖畔有一个李庄,济宁城外也有许多集镇。
我军从南面微山湖出发往上,已经抵达济宁城外的李庄。
从李庄开始,到济宁城墙脚下集镇,两者间的这段距离有一片开阔地,易于部署大兵。若是敌军出战,此处无疑为决战之地。
此战,我军以左右两条河流掩护侧翼,用李庄作为后背,正面对敌。
随后,我又下令将大军主力、楯车火炮都布置于北面。李庄其余三面,则由全部野工军去外围,深挖壕沟,插上鹿角,修筑土堤,高低落差达一丈有余,让敌兵难以越过攀爬。
并驻守一部五级兵和乡兵义勇,让侯方域、方大智带队巡逻,以屏护大本营。
…
..
李庄。
时值下午。
我正在巡视军营和壕沟,以确保防御严整。
忽然,无名匆忙地跑进来,说:“官长,斥候有回报。敌酋正在集结军队,在南面出城列阵,好像要带兵前来进攻。”
我猛地被吓到了,朝无名和一众亲丁传令兵们,大喊:“快!去打鼓,召集所有士兵们集结,还有旅长们前来军议。”
迅速地,我眼前的属下皆领命退下,前往做事。
不多刻,整个李庄响起擂棒槌的嚎叫,击鼓全营。
咚咚——
咚——
咚咚——
..
随后,我让各旅百长率领士兵,摆列楯车,排开枪炮,出战布阵。
待敌酋来攻,我举起望远镜,细心地观摩着敌方的军队。
敌军的旗帜鲜明,队伍完整,进退有序,士气较高。
敌方大阵,总数约有四五千兵马。
骑兵单独排成一阵,有一千余名骑兵,盔甲精良,装备冲锋的长刀长枪,似乎是敌酋的决战尖刃。其余步兵数千,分为数十个小阵,携带刀枪剑盾无数。
此外,并有火炮数十门,火枪数百。
敌酋一直靠近李庄,逼迫到距离我军的一二百步之外,才堪堪停下大阵。敌军逼迫我军阵地越近,代表敌军越拥有很强烈的进攻欲望。
嗯,这一战,恐怕会很难打。
..
此时,一名敌兵骑手跑过来,一直到楯车前停下,大喊:“大顺朝的威略公爵,在杀光你们之前,要和你们的官长见一面。”
此话一出,我的麾下士兵们毫无躁动,反而许多队伍都响起一阵阵的嗤笑。
这骑手四顾张望,不断地策马乱走,似乎是因为我们的轻视,所以他感到愤怒,于是又大叫:“尽管笑吧,等你们变成俘虏,大顺老营会切断你们的命根子,让你们做太监,再把你们的命根子拿去喂猪,最后割掉你们的喉咙。”
说完,这骑手就拍马溜走了。
很快地,我麾下的许多弓箭手跑上楯车,用锋利的箭矢给这名骑手送行。
我见此状,呵笑一下,对一侧道:“无名,去挑选一些精锐骑兵跟来,你来带队。我们去见一见这个公爵老爷。”
说完,我走到听雨身边,双手扶住马背,不用马镫,一跃跳上。接下来,在精骑们准备好后,都跟随我一起出阵。
双方带领着少量亲卫,到两军之间,进行战前会面。
..
阵前。
眼前的大将穿戴精良甲胄,头盔还插上一根长鸟毛,率先上前,先开口说:“我是郭升,大顺朝的威略公爵,你是什么人?在对你们屠杀殆尽之前,撤走吧,不要徒增伤亡了。”
我踢动听雨,上前大呼:“郭升!我只说一遍,投降或者去死!”
郭升的手握缰绳,似乎留意到我的袁字战袍,嘲弄大喝。
“哈!投降?先问问我帐下骑兵们的刀枪吧!”
“听说袁思焕是一个有信诺之人,等你在战场上被俘虏,我会让部下饶你一命。”
敌酋郭升重重地哼了一下,带着卫队,返回敌军大阵。
谈判完了,我也踢动听雨,返回己方大阵。
…
..
敌军大阵。
率领大量的骑兵在阵前,摆列备战。
敌酋挥动旗帜,策马扬鞭,到处激励队伍士气。他们似乎颇为自信,不准备修筑工事。
..
我军。
大纛下。
我和掌旗官商讨完后,决定让骑兵旅出战,作先锋去试探敌军。
如果我方先锋对战有利,接下来则是以对敌进攻压迫为主。若是先锋失利,则应该谨慎作战。
..
阵前。
两辆楯车向左右两侧推走,打开一个空隙,大批士兵通过缺口出战。
..
开阔地上。
掌旗官带领数百名士兵,列阵出战。
三百余名骑兵在后压阵,六百余名步兵在前,火枪手夹杂其中,会先行放枪打击敌兵。形如长方形。
往前走五十步后,停下整理队伍。
..
敌军大阵。
敌兵的校尉开始呼叫,一千余名骑兵平举长枪长刀,发动冲锋。
..
开阔地上。
掌旗官正在指挥队伍,以骑兵掩护两侧。步兵列队上前,用刀枪的前端对准正面,把刀枪后端插于泥土下,将敌骑的战马冲力转移到地面。
甫一接战,敌精锐骑兵优势极大,迅速地冲开阵型,左右突杀。使得掌旗官麾下的整个长方形,变成一团乱麻。
侧翼,敌骑数量众多,我方骑兵也不堪抵挡,步步后退。
我军的一部精锐骑兵挥动着偃月刀,在无名带领下到处搏斗,阻滞敌兵的冲杀。
到此,我军越来越失利,再打下去就会崩溃了,必须撤回。
..
大纛下。
我上前,对着传令兵大吼:“快!去敲响铜锣,让骑兵旅撤回!”
旌旗周边的亲兵接令后,立刻跑去传令。
..
铛——
铛铛铛——
骑兵旅的数百名士兵在互相掩护下,混乱地跑回楯车大阵内。
..
大纛下。
我看完了战局,显而易见,我方骑兵不能硬拼。难道,要换一个办法吗?
我策马转身,对传令兵道:“去告诉罗水枪,让他过来大纛商讨,我要布置火枪旅出击。”
骑手应诺,快速离去。
这时,方大智跑来告诉我侧翼战况。
有一些流寇步兵前来进攻侧翼壕沟,大约数百上千。不过敌兵很快就战败撤退,我方守军击杀颇多。
我得知后,让方大智回去加强巡逻,原地固守。
罗水枪很快到来。我和罗水枪商讨过战术后,决定让火枪旅出战下一轮,引诱敌方骑兵强攻。
..
..
开阔地上。
罗水枪高举着一面旗帜,在前带队领着火枪旅数百名士兵,出战列阵。
四百余名火枪手在前,五百余名刀枪手在后,形如长方形。
往前走五十步后,停下整理队伍。
..
敌军大阵。
敌酋四处传令,指挥精锐骑兵拿起刀枪,缓缓地慢跑,发动冲锋。
..
开阔地上。
罗水枪把旗帜插在地面,开始指挥。
“站立!”
我方的士兵们停下脚步,互相整齐队伍。
“点火!”
然后,火枪手们利用手上的圈绑火种,点燃火枪火绳。
“瞄准扣扳机!”
火枪手们举起火枪,对准前方那正冲锋的敌骑。
啪——!
啪啪啪——!
随着一阵火枪射击,浓雾连绵升起,硝烟味道四散。
十余人,二十余,数十名敌方骑兵被击中,落马倒下。
很快地,我军的火枪手后退,不再射击,把火枪当成棍棒格斗。我方的刀枪手上前,前端对正面,后端插泥下。
..
战场上,马蹄疯狂地响起,践踏泥土地面,颤动兵卒心神。
踏踏踏——
踏踏——
随后,敌酋骑兵不断地加速冲锋,平举长枪长刀,杀进火枪旅阵型。
两军相接,激起一片混战。
..
此时,楯车大阵内传出撤军的号令。
铛——
铛铛铛——
这次我军全部士兵基本是奔跑退走,明显失利。
..
楯车大阵。
两门楯车向左右大开,露出一个空隙通道,让大量的士兵跑到楯车后面。
罗水枪在撕扯着喉咙大吼,挥手让所有人都跑进了阵内。
“进去!快进去!”
等到两辆车都合拢了,罗水枪亦从车底下钻过去,回到阵内。
..
敌酋骑兵一路掩杀,一直冲到距离楯车的一二十步之内。
楯车之后的十门火炮射出弹药,炮弹打乱冲散敌方骑兵,敌军阵型出现大片的混乱。敌方数十名骑兵被打落下马,或者死伤,或者晕倒。
很快地,对面的一阵唢呐响起来。
嘀哒——
嘀嘀哒——
敌方大批骑兵停下,停止冲击楯车大阵,开始撤退,秩序队形恢复较好。
..
大纛下。
我一直在观察战况。
虽然表面是我军失利,但我也看出来了点什么。
流寇的步兵似乎士气颇为不振。而且每逢出战,一概步行者大多喜欢寻找马匹,作为骑兵出战。看起来,这群流寇似乎,有点恐惧步战?
畏惧步战?
这不可能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感受得到,我军因为两次出战都打输了,队伍内士气有点降低,不适合继续出战。我只好取消接下来的进攻,并传令全营,固守阵地。
敌我双方一直对峙着,敌兵再也没有发起进攻。
..
入夜。
滂沱大雨,天上的水桶盆倾倒落下,淋湿大地。
我布置各旅各队在大本营内划分防区,轮流值守。还让传令兵通告全营士兵们,去把弓弦、火枪都用干燥的油纸布包裹着,避免雨水潮湿。
并且下令火枪旅、野工旅集结,于夜晚继续出战,进行佯攻。
我在继续观战。
..
开阔地上。
李信领野工旅走出楯车,士兵都穿上蓑衣斗笠,用以遮挡风雨。出阵五十步后,各个校官开始整理队列。
敌方的骑兵也举起刀枪,准备冲锋。
然后,野工旅队伍立刻撤回楯车内。
..
两刻后。
李信再次带着数百名士兵,出战列阵。
待敌方的骑兵也再次举起刀枪,准备冲锋。
李信立刻指挥队伍,撤回楯车内。
连续几次如此。
..
与之同时,是夜敌我双方火炮对射。
火枪旅一部的炮手在清理一片空地,用油纸撑开伞防雨水,摆设火炮,并准备好弹药工具,布置火炮阵地。
等对面放完火炮,罗水枪会根据爆炸闪现的火光,寻找敌方炮兵阵地的位置,并加以反击。
炮手在伞下填装弹药,调整角度,点火射击,清理灰烬,如此轮回。
爆炸响起轰隆,白光照亮夜空。弹药喷发火星,野地形同白昼。
…
这一晚,彻夜凉风。
一群当地的厨手汇聚在酒楼内,宰杀四头大肥猪,做成李庄白肉,宴请大军,恢复体魄。
先烹饪熟猪肉,把白猪肉切成薄片,卷起蔬菜酱料在心,可让人合起来大口吃下。
凡是雨夜出战的士兵,在撤回阵内后,都能直接地来饮食,立刻补充体力,或趁着时间去睡眠养身。
..
李庄白肉酒楼。
楼内一张张的长桌铺张开来,延伸到酒楼之外的大片空地上,以及大量的食物被摆列在长桌上。
沿着长桌,有许多大小棚子被搭起来,支起布帐,遮挡雨水。
帐篷下,军士们熙熙攘攘,在拿着一片片的李庄白肉,蘸满酱料塞进嘴里,暖和身骨,大快朵颐。
我从战场退下,走进酒楼暂行休息,顺便吃个宵夜,就看到眼前的热闹景象。一时间,我有感而发,对着在场的所有士兵,大喊着话。
“我,是袁思焕,你们的官长!”
“大家一起吃李庄白肉,也算是兄弟了!”
“今天是重阳节,本来我应该请你们喝桂花酒!”
“但是我们正在打仗,不能喝酒。如果,我们想喝桂花酒,就要彻底地击败眼前的流寇,驻扎济宁城。我会犒赏勇士,让大家休息疲劳。”
“我们的这个幕府游兵营,先后打赢攻克过宿迁的桥梁、击败一千余人。邳州城,斩杀夏固山,击败数百余。徐州的云龙山湖,斩杀董学礼,击败三千余人。”
“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击败过的敌兵有五六千人,比现在眼前的流寇人数还要多!这说明,眼前的敌兵数量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这一战我们肯定也可以胜利!”
我越说越激动,对着众多士兵,上前发出狂吼。
“打到济宁城!”
“大过重阳节!”
“喝酒吃菊花——!”
这时,李信上前,脱下湿漉漉的蓑衣斗笠,举起一块李庄白肉,带头嚎叫:“打到济宁吃菊花!”
先是一支百人队,然后是一个旅,进而使在场所有士兵,皆在举起李庄白肉,齐齐大吼。
“打到济宁吃菊花——!”
…
..
次日。
雨停了。
天空放晴,阳光照亮两军阵地,和中间的一段泥泞土地。
昨夜的大雨硬生生把泥土地改变掉,使之沦为一片浅浅的沼泽。
..
我军。
大纛下。
一众旅长们皆在候命。
我上前,对着旅长们下令。
“各旅出五六十名精兵,要三级兵或二级兵,共二百名精兵,我会把他们组成后敌队。这天,我们要和敌酋要一决胜负。”
“等下鼓号响起,焉有扬的步兵旅、掌旗官的骑兵旅,全部共一千余人出战,骑兵在后。”
“无名,你去率领后敌队,跟上去。找到敌方骑兵那旌旗大纛的精锐骑兵队伍,杀了他们,灭掉敌兵的士气。”
“野工旅一夜作战,今日在后压阵。”
我的属下们纷纷领命,离去指挥。
..
敌军大阵。
初始,敌军阵型依然完好无损,骑兵排列整齐,又准备好继续搏斗了。
..
泥泞地上。
我军的两名旅长带队,再次走出楯车大阵,出战列阵。
敌方骑兵发起冲锋,马蹄踩踏沼泽,飞溅出大股的泥浆,把敌方的战马、骑兵全部沾染上一片土黄色。
战马立刻减缓速度,骑手无法保持平衡,左右摇摆。
当冲了一百步之后,敌酋骑兵一片混乱,马蹄没入沼泽,骑手跌落下马,盔甲抹上泥浆。
我军士兵奋勇向前,逐一击杀刚刚从沼泽爬起来的敌兵,敌兵溃退。
无名在战场上点燃了一面敌酋旌旗,挥舞着被焚烧的敌旗,带领后敌队驱逐敌溃兵,长驱直入对面的营地。
..
敌军大阵。
敌方的三十余火炮发威,数百门火枪也开火射击。
我军一瞬间伤亡数十,上百人。在旅长和各个校尉的号召下,士兵们硬生生顶着炮火的轰炸,驱赶溃兵,强行冲击敌方营地。
..
我军。
大纛下。
我看到此,心知时机已到。
我军优势尽显,已经冲杀进敌军大营。我又传令罗水枪、李信,让火枪旅、野工旅跟紧掩杀。
随后,二旅一千余名士兵跟进,加入敌营的混战。
..
敌军大阵。
我方的骑兵下马渡过沼泽,跑到敌方营地再进行策马冲锋,追杀溃兵,而溃兵彻底地冲散了敌军营地。
无名带领后敌队冲锋,占据了大营的将军主帐,焚烧敌酋大纛,一战告捷。
..
阵前。
敌酋已被俘获,并被逮捕到军前。
两名兵卒架起敌酋,带到我的面前,再一把将敌酋扔到地上。
敌酋郭升的羽毛头盔被打飞,甲胄被砍伤,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他慢慢地举起手,大喊:“投降!我投降!叫你的走狗停手吧。”
我和一众亲丁仰天大笑。
“哈哈哈!”
郭升被拖下去关押,在经过方大智身边的时候,郭升突然说话。
“慢着,慢着。”
“你记得吗,我还请你吃过饭呢。”
“还喝过酒呢。”
见此,我笑了起来,看来大智和许多人都喝过酒啊。
…
..
是役也,我军伤亡数百。敌酋三千兵马全军覆没,千余敌兵被俘,其余敌兵或者战死,或者溃散逃离。
我军缴获火炮三十余门,但是大多数已经被敌兵破坏,只有五门火炮能用。
另外缴获马骡、盔甲、兵器无数,军饷粮草无算。
留守济宁城不足四五百敌兵,一战可破。
…
..
日暮。
阳光落下山坡,天空昏暗。
我带着亲卫,巡视济宁,观察战场。
济宁,在最外围,有一段壕沟。
往后,是每一座门口,皆有瓮城。所谓瓮城,是一条路上,前后双重城门,双重城墙。
城门互相之间连接,左右相联有城墙。城墙高度大约三丈有余,材料用泥土为内容,以砖石包裹。城头处,摆着一些守城机械。
在一段距离的城墙中,有一个塔楼会往外凸出墙面,被称为敌台马面,是守军的伤害输出。两边相夹为一犄角,设有角楼,多为炮台箭塔,是敌方主要的伤害输出。
济宁防御工事,大概如此。
纵观而论,整个城墙合拢环抱,犹如扇形,扇子边面向西南,露出长长的弧线。
在这个弧边城墙,有塔楼三座,瓮城一座。同时,进攻方可以避开其他方向的角楼,减轻敌方伤害输出,减少我方士兵所受到的伤害。
利用弧线的宽大正面,我可以部署更多兵力,同时全面进攻弧边城墙,让大军完美地发挥人数优势。
所以,我的主攻方向,放在城墙的左下方。
全力以赴,抢夺一个落脚点,再占领各段城墙,然后破城大功告成了。
在昏沉光线的照射下,守城士兵们都忙碌地走动着,拿着兵器到处摆设。我已经能看得出他们的脸庞,一定是惶惶不安的神情。
..
夜晚。
繁星点点。
济宁城外集镇。
我军再次扎营,布置于城外的集镇。各旅各队都在驱赶俘虏去砍伐树木,筹办云梯装载于楯车上,准备明日的攻城。
我将大帐设在镇内一处城隍庙,解散了无名的后敌队。并且调遣掌旗官领骑兵旅,去侦察扫清城外的各处村镇。
先行扫荡城外散落的敌兵,可以保证在我军攻城的时候,不会被骚扰。
..
城隍庙。
幕府游兵营的旅长们、百夫长们全部到齐庙内,我要和他们召开军议。
此时,我行走在庙里,驻足在一个神像前,疑惑地出问:“济宁城隍庙里的这个神仙,是谁?为什么他穿着明朝的官袍。”
方大智上前,对我解释道。
“思焕,这个神仙是铁铉。”
“他曾经在靖难之战死守齐鲁,是燕王北军所遇到过最强的抵抗。燕王胜利后,铁铉被判磔刑,凌迟三千刀而死。”
“当地乡民钦佩他的英勇,都叫他铁公,人如钢铁。”
焉有扬上前,道:“可惜了,这个钢铁忠臣。尽管赢得百世流芳,却身死家灭,代价惨重。”
听此,我默默低头,不知可否。
无名走上前,出语:“判决啊。那,太宗给铁铉的罪名,有什么?”
我摇了摇头,回答:“大多数时候,不需要罪名。不说这铁公了,还是讲讲我们明日如何攻城吧。对了,大智你劝降成功了吗?”
方大智上前,出言:“官长,流寇守兵拒绝投降,我们必须要攻城了。”
这时,李信上前,向我俯身行军礼,说道。
“官长,卑职李信承蒙赏识,才在宿迁之战中,以陷阵之功当上旅长。”
“只是一旅新创,麾下大多是野工军,武技不谙熟,实在不善攀登城墙搏斗。”
“但是,卑职一旅可以为大军铺路。我可以让士兵收集大捆草束、木柴阃,大批沙袋,填满城外的壕沟,扫清一切陷阱。并且在车辆装备简易的壕桥,以备于护城河上架设桥梁,以供大军攻城。”
我点头答应,上前回语:“好,那你去吧。你要在明早清理完障碍,然后就带着野工旅在后压阵,掩护大军后背。”
李信领命离去。
随后,焉有扬上前,面对无名,说:“无名,流寇在围攻开封这种大城市,是如何攻城?”
无名上前,沉思了一下,才回道。
“流寇攻城,会抓捕难民去一直挖掘城墙,凿开砖头,挖掘土石。”
“然后,再用火炮加以轰炸,直到炸开城墙,造成缺口。进而用大军冲向缺口,突入城内。”
“开封攻城一战下来,先后耗时需要数月。”
我默默听着,呼了一口气,出语:“太久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况且敌兵人数不多。明天我们用云梯车攻城,在城头击溃敌兵。”
罗水枪上前,说:“官长,我们要赶制手雷吗?之前邳州、徐州等地攻战,手雷皆立下大功。”
我看着他,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明天火枪旅要组建一支火炮队,把十五门火炮都拉出来,对准那三个塔楼一直炸过去,压制他们,让敌方塔楼无法输出伤害。手雷也要赶制。”
凡是攻城,需要专门去针对敌台塔楼。
我上前,对一众麾下发出军令。
“此役,全营四旅三千余人,同样分为三部出战。为中军、左翼、右翼。”
“中军大阵,为骑兵旅,野工旅,加上火炮队。我来亲自统帅。”
“大军右翼,焉有扬率领步兵旅,在右翼攻城。”
“大军左翼,罗水枪率领火枪旅,在左翼攻城。”
“攻城三旅,有步兵旅、火枪旅、骑兵旅,每个旅要准备十支百人队,十辆云梯车攀爬城墙,和足够的楯车掩护士兵前进。”
“有伤亡缺额的话,可以从义勇随从中招募。”
“至于大本营,则由方大智、侯方域带领义勇乡兵,随从护卫,留在军营,看守俘虏辎重。”
又一阵商论细节之后,军议完毕。
...
..
清早。
天空晴朗,目视良好。
郊野的大风吹过耳畔,响起一阵呼呼的清凉。
..
济宁城。
我军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外,摆开一切攻城器具列阵。
除了壕桥车、云梯车、楯车之外,全营共消耗用三千余斤火药,制造三千余个手雷,配给各旅先登精兵,以炸裂的威力破开墙头敌兵。
刘国臣带领火炮队,正在试射,调整射程距离和更好准度,目标是敌方塔楼。
..
我军。
大纛下。
十多名鼓号手开始擂打。
咚咚——
咚——
三个旅共三千余人,对左下方的弧线城墙发起进攻。
野工旅已经铺平铲平路障,我军一直到城墙之下都没有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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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城墙。
我军的大批士兵在楯车掩护下,靠近城墙。
敌方开始放枪放炮,炸毁了数辆楯车,并且引燃焚烧。车后的士兵们迅速地离开,转移到附近的楯车后,继续前进。
…
塔楼处。
我军的火炮队开始发威,用五门火炮轰炸一处塔楼,摧毁了敌方的炮台,令敌方的火力输出减弱许多。
而且还有大量的火枪手、弓箭手倚靠楯车防守,反复在城下对敌人进行射击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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壕沟处。
士兵们推动壕桥车,在护城河上搭建桥梁。随后,许多云梯车从也桥梁上通过,抵达墙脚下,并搭上云梯到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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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
大量的敌兵也准备好许多器械,比如狼牙拍,一个大木拍下面装满铁钉和刀尖,可以对云梯下的士兵造成颇大伤害。还有一些摇摆锁链,用一个铁锤转圈圈,在云梯处转圈,能撞烂攻城士兵的头颅脑核。
说实话,都挺厉害的,就是太笨重了,容易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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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脚下。
我军各旅正在整理队伍,发起进攻。先登精兵爬上云梯,不断地扔出手雷,发起一阵爆炸,炸烂了敌兵的守城器械。
我军的大量士兵利用楯车,等候在城下。并靠近在云梯车周围,对城墙敌兵加以发射枪弹箭矢、投掷手雷,援助先登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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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墙脚下。
突然间,骑兵旅的一支队伍丢下云梯车,放弃攻城,跑了!
不知道是谁带头,居然把旗帜也扔下了,这支队伍数十人,居然都在往后狂奔!
有人溃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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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
大纛下。
我见到有人溃退,气急败坏,大骂:“混账东西!扰乱我军士气!”
第一轮攻城失败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下令敲响铜锣,全军撤退。
铛——
铛铛铛——
在收兵之后,我立刻传令,要掌旗官逮捕十名逃兵,斩杀之以严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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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济宁城外。
游兵营大本营
在一个高台的背后,竖起着一面扬州幕府军旗,随风飘扬。
高台之上,十名逃跑士兵被绑缚着,跪倒面对全营,还夹着一股嚣张叫骂。
高台之下,正集结全体三千余名士兵,他们都在观看一场军法处置。
接下来,是无名带领,行刑队走上高台,向高台上下众人宣布北伐军人连坐法。
“伍长同全伍退,则杀伍长。”
“什长同全什退,则杀什长。”
“伍长不退,而一伍士兵皆退,以致伍长阵亡,则杀一伍全卒。”
等罪名宣读完,这群罪犯大多已经停下叫骂,或哭或无言,都无力地等死
一群侩子手上前,手执鬼头大刀,站在逃兵们的身后。
无名上前,在行刑队之侧,大喝:“斩!”
侩子手们挥动鬼头大刀,瞬间斩掉十颗逃兵,头颅滚落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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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
我走上高台,在全营三千余名士兵的注视下,狂叫大吼。
“自从我领兵以来,把每一名同袍,当成我的兄弟。每当我下令军法,不到非死不可,我大多会网开一面,给机会从头再来。每次,当我要军法处斩士兵,总是三思而后行!”
“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北伐一开,游兵营一路风餐露宿,浴血奋战,勇士向前,将领尽力,一路攻城略地,才能够汇聚数千名兵马将士,正是大家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若是因为逃窜之辈拖累,扰乱士气,以至大军惨败,溃兵卷席所有人,则游兵营会一朝而灰飞烟灭!我们前功尽弃!”
“我在北伐之前,曾经说过,如果全军溃败,那么我会先杀光溃逃校官、兵卒,我再自杀,谢罪!”
“所有人!都要记住,但有溃逃扰乱军心者,斩杀处置!包括我自己!”
我说完了。
场下众多士兵,百态尽显。或许有的人觉得我虚伪,或许有人觉得我暴虐,或者真的觉得我有家国大义,抑或兼有之。
无论如何,经此军法,希望能严正士兵们心中的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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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第二轮攻城开始了。
总结上午的经验,我军各旅有更多的精兵集结起来,伏在云梯车后,攀爬先登,夺取墙头。
每一个百人队都组建了一支投雷小队,挑选臂力超强者,至少配备六枚手雷,炸毁城头器械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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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城下。
众士兵皆全力攻城,亦死伤惨重。
礌石、热水、滚烫粪汁不断地将我军士兵打落云梯。
甚至有两三个百夫长亲自攀爬云梯,掉落地面,众多校尉也伤亡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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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
大纛下。
我目击此惨况,全身焦躁无比,心腹犹如被烈火所焚烧。
这一轮强攻,难道又要失败吗!
不可以!
愤怒充斥我的脑海,我夺走身边一个亲兵的盾牌,拿走三个手雷,并且对周边亲兵们大力嘶吼。
“亲兵队听令!”
“一应旗手,鼓号和传令兵留下,其余士兵跟着我,亲自上阵!”
“冲!一直快步冲到云梯车下!”
我要作为先登,攻克济宁。
身后,还有无名跟数十人的亲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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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脚下。
某一处云梯车后。
掌旗官正在此处指挥,跟一群士兵说着话,安排再次攻城的事宜。
我一把推开掌旗官,再拿走一颗手雷,直接去爬上云梯,并向众人大喊:“所有人跟着我!夺取这段城墙,打下济宁!”
刹那间,我军士兵们响起一大片欢呼和嚎叫。
我身上带着四颗手雷,双手举着盾牌向上,并略微倾斜。有擂石投滚,则向一侧滑落,有热水粪汁打在盾牌上,则流落地面。
我趴在云梯上攀爬,靠近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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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处。
等到距城头三五步之内,我再拿出一个手雷,点燃火绳并拿着稳住,等火绳快燃烧完了,再用力地扔去城头。
一个正上方,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再来一个正上方,一直到我扔完四个手雷为止。
轰隆的爆炸响起,大小不断。
硝烟完全地笼罩城头,视线极差,白烟之内还有敌兵发出悲惨嚎叫。
紧接着,我端起盾牌在前,一手腰刀在侧,冲进了一片浓雾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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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上。
我趁着敌兵受伤,一时无法反应,连续击杀数人,紧接着冲进一处塔楼。
数十名亲兵也已经攀爬上城墙,掌旗官的呐喊就在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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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塔楼内。
这里的争夺很激烈,我的手雷用完了,只能一刀一刀去拼杀。
一刻之内,我的头盔已被打飞,腰刀砍断一把。在亲兵们的同心协力之下,还有掌旗官带领着许多士兵,我们终于打到楼顶,把最后一名敌兵推到墙边,并扔掉下楼,抛进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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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的一支队伍彻底地占领了塔楼。
一旦占据塔楼,则作为落脚之地,帮助我军大批士兵登上城头,并且夺取其余各段城墙。
这一次攻城战,基本可以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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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
我挥动着幕府的旗帜,正在狂呼嚎叫,眼帘之内有大量的我军士兵登上墙头,四五百敌兵已经大多战死,或被俘掳,胜负已分了。
我极度地高兴盎然,发出狂笑。
“哈哈哈——!”
刹那间,我的一只眼睛感到一阵赤热的痛苦,随即我的脑海旋转起来,晕下倒地。
我被打伤了!
我翻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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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识一片模糊,只记得无穷无尽的痛苦。隐约间,医生给我喝了十大碗的大烟止痛汤,依旧很痛。我晕厥了十数次,我经常痛到惊醒,再晕厥。
我晕乎乎地睡了。
尽管我的脑海一片昏沉,却断断续续地在浮现着一幅画。
那薄雾清晨的小秦淮河上,有一列整齐的楼阁牌坊。在扬琴的声音伴奏下,在一栋楼阁上,越过二楼栏杆,那是一副清瘦的背影。
她在唱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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