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液体从唇角不断的涌出来,她无力的眨着美丽的羽睫,灯光下落着斑驳的剪影,如此美丽尽显迷离之色。
她想,秦风幕大抵是知道的。否则,这些日子他不会对她如此温柔,也不会形影不离的守着他。所以,就算自己死了,他应该也早有心理准备的。
秦风幕,应该不会太难过的。
他是如此的坚强,如此的高傲,如此的不可一世。
这样想着,唇角竟然扬起了微弱的笑靥,眼里却下起了雨。临死前还能为他哭一哭,也是件好事,不是吗?总归证明她是真的喜欢过这个叫秦风幕的男子。
视线渐渐模糊,荣彦晞倒伏在地,最后刻入脑中的是那摇晃的灯笼,微弱的黄光。
秦风幕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转身便走向冰窖。这座冰窖是他刻意让纪扬以最快的速度打造的,里头的冰块皆是取自千年寒潭底下的千年寒冰,较之一般的冰块更加阴冷生寒,寻常人根本耐不住。
白色的世界,一张寒玉床置于正中央,秦风幕小心翼翼的将她置于床榻上。
洁白的世界里,他冰凉的指尖掠过她的眉心,她的羽睫垂着,如同凤羽般浓密好看。指尖拂去她唇角的污血,荣彦晞尚有一线气息。
自怀中取出一颗药丸,秦风幕犹豫了一下,终归塞进了荣彦晞的口中。她已经无法吞咽,只是卡在喉间。
眸色微凉,秦风幕深吸一口气,吻上她的唇,将那颗药吹入她的喉间。
丫头,咽下去。
喉间咕咚一声,他抬头,终于看见那颗药没入了她的喉咙。
心头微微松了口气,秦风幕面色稍霁。随即将荣彦晞盘坐在寒玉床上,自身盘膝位于其后,身后制住她身上几处大穴。
掌心凝力,面无表情。
源源不断的内力透过脊背灌入荣彦晞的奇经八脉,将肆意作祟的毒素缓步聚集至一处。眸色微沉,秦风幕终于闭上眸子,突然将她体内的毒素如同拔火罐一般的拔除。毒素宛若奔腾的潮水,瞬时通过掌心悉数涌入他的体内。
青烟不断从头顶百汇处腾起,秦风幕的面色乍青乍白,最后呈现异常诡异的暗黑色。
荣彦晞的身子开始挣扎,毒素的剥离也带来血魄珠的震动,那种冷热交替的痛秦几乎要将她撕裂。身后的秦风幕却并未因此而住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将最后一股强大的内劲悉数推入她的身体内。
“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喷涌,荣彦晞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无声无息的倒伏在寒玉床上。
秦风幕的面色发青,唇色发紫,双目里的冷光渐渐溃散。
无力的倒在她的身旁,秦风幕忍着体内奔腾不息的剧毒折磨,扣住她的腕脉,确认毒素诚然全部拔出。
唇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他侧过脸,看着躺在身旁的女子。
微颤的手拂过她的面颊,却有种暖暖的感觉。
第一次,他觉得心里是暖的,再不似昔年的冰冷无温。
第一次,他觉得死亡是件及其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当他得知她还剩三天的性命,那一刻他一贯冰冷的掌心竟泛着冷汗。
原来不是不怕死,而是觉得活着并未有多大的意义,如今他才明白,当日她说以命相换时是抱着怎样的心境。
丫头,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以后对着我的墓碑,可以大胆的说出来,本宫……准了!
眸子终于合上,纪扬与温骅疯似的冲进来。纪扬伸手便制住了秦风幕身上几处大穴,硬是将自己的功力输入秦风幕体内,护住他的心脉。冷着眉,纪扬与温骅将二人带离了冰窖。
荣彦晞体内的毒素悉数拔除,全部转移在秦风幕的体内。
“殿下?殿下?”昏黄的烛光下,纪扬几乎急红了眼。
秦风幕张了张唇,温骅随即将解毒丹喂进他的嘴里,好歹压一压体内的毒素。因为没有血魄珠的磨合,毒素在体内尚算稳定。但是秦风幕为了吸走荣彦晞的毒素,耗费了多数的内力,以至于无力支撑,长此下去剧毒依旧会要了他的命。
搀起秦风幕,纪扬红着眼睛,“殿下的护心丹……”
“没有护心丹,毒素不会这么容易从她体内转移到本宫身上。”秦风幕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是纪扬从未见过的虚弱模样。
“可是没有护心丹,殿下会死。”纪扬哽咽着。
秦风幕冷笑两声,“你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你我都不过刀尖上的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你竟还看不开?”
“如果可以,属下愿意替殿下而死。”纪扬险些掉下泪来。很难想象,纪扬这样的莽夫,竟也会哭。
“她现在如何?”秦风幕轻咳几声,用残余的内力封住了奇经八脉,只要他不运气,毒就会一直停留在体内。虽不知何时发作,但至少近几日是不会威胁他的性命。
温骅沉默了良久,“她没事,想来明日就会康复。”
秦风幕点头,“照顾好她,不许告诉她只言片语。”
“可是殿下的身子,到底是瞒不过的。”纪扬道。
如果她知道,定然会不肯罢休的!与其彼此拼了命为对方死,还不如放了手,让她离开。原以为可以等到事情结束,却原来是他等不到那一天。
深吸一口气,秦风幕道,“明日照本宫的吩咐行事。”
温骅愣在当场,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出口。
可是秦风幕,若她知道你这般为她,她还能活得开心吗?还会奢求这用命换来的自由吗?若换做是你,你又会如何?
轻叹一声,温骅不说话,只是看着外头清冷的月。
荣彦晞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秦风幕吻了她。他说,丫头,活下去。于是她真的睁开了眼睛,竟然是真的还活着。
身子松了不少,温骅站在门口背对着她,却是一副双手负背,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荣彦晞苏醒,温骅松了口气走过来,“你醒了?”
说这话的时候,荣彦晞看见温骅眼底流淌着异样的微光,一种淡淡的喜悦而后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
心头微怔,荣彦晞凝了眉,“我没事?”
他颔首,“昨儿个我连夜研制出了解毒方子,也算你命大,此生还能继续偷我的酒喝。只是下次别再灌水了!好酒都被糟蹋,委实可惜。”
荣彦晞莞尔,“还是这般小气。”
起身,诚然感觉得通体舒畅,那种心慌压迫感悉数消失,连血魄珠都有种重新复活的感觉。想来温骅此言是真的,不由的心下一喜,若秦风幕知道,许是惊喜万分。
这般想着,荣彦晞便道,“殿下何在?”
外面多少阴谋诡计,多少血雨腥风,他都一一闯过来了,可是却偏偏死在艳娘师傅的一剂毒药里!
是她害了他,要不是她带他进谷,艳娘师傅也不会看到他,要不是她从小顽皮,艳娘师傅也不会那他开玩笑。
荣彦晞泪如泉涌,身子冰凉,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已经习惯了他霸道的保护,习惯了他身上的味道,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荣彦晞第一次感到恐惧,像小时候走迷路了找不到娘亲的时候一样,害怕,迷茫,难过……
看着蹲在崖边摇摇欲坠的荣彦晞,韦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都怪白皓云,搞什么试探,要是她女儿出了什么事,她非得一纸休书休了他!
“小小,快回娘亲这边来。”韦素试图走过去把她拉过来。
荣彦晞却突然站起来,脸上全是泪水,艳娘才发现自己的确玩大了。
“你们不许过来,我讨厌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荣彦晞一跺脚,几块小石头落到崖底,连声音都听不到。
“小小,你听艳娘师傅说,师傅真的不是有意的,师傅保证以后一定给你找个比他好千百倍的。”
“我不要,我只要他,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了!”
“小小,不要任性。人都已经死了,你这样又有什么用?”韦素眉眼焦急地说。
“娘,是你要我去找命定之人的,我没有找到他,可是我真的喜欢邢昂,我答应了要嫁给他的。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扔到那么黑那么冷的地方去?”
“小小,这是谷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他是外人,不可能葬在谷里。”韦素一步步靠近荣彦晞。
“等我嫁给他了他就不是外人了,都怪你们,我都不可以嫁给他了!”荣彦晞异常激动。
韦素停住脚步,怕刺激到她。
荣彦晞呆呆地看着手腕上的护手腕,那是邢昂硬要跟她换的,荣彦晞仿佛看到他冷酷的面容,坏坏的笑。
就在韦素决定趁此机会上前抓住她的时候,荣彦晞突然纵身一跃,往崖底跳了下去。
韦素愣住了,这丫头还真是跟她娘一样决绝。
苏小抱着必死之心往山崖下跳,落了一半却感觉自己在往上飘,周围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害怕只是幻觉,荣彦晞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然看见邢昂似笑非笑的脸。
“又见到你了真好!”荣彦晞搂着邢昂的脖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好像怕他一下子就消失了一样。
邢昂难得地笑出了声,要不是这场闹剧,他还不知道这丫头那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