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现在的生活,她觉得挺好。有家人,有喜欢自己而自己又真心爱着的男子。
“原来如此。”荣克尚呢喃了一句,“只是殿下那边……你的眼睛……”
“我知道,父兄是忠心为国之人,心头定然寻思着我这双眼睛看不见,算是个残废,委实与殿下不相匹配。可是我不管世人如何看法,我爱的是他,我此生要嫁的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人拆散我们。此生,他只能爱我一人,唯这一个。”荣彦晞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担虑。
并非荣家父子不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而是他们担心流言蜚语,担心她无法承受的压力。可是她不怕,什么流言蜚语都比不上十指相扣来得真实。她所爱的,就要爱到底。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横竖她的命就在自己的手上,她将不惜一切。只要能跟秦风幕在一起,他为君为奴为平民百姓,她都不在乎。
她想,他也不会在乎的。
“既然你坚持,身为父兄,我们也无话可说。唯有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这边。无论外头如何变化,哥哥还是会像小时候一般疼着你,与你站在一处。”荣克尚握住荣彦晞的手,低低的说着,口吻略带心疼。
荣彦晞知道,荣克尚一贯是真心疼着自己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大抵是心疼着,好好的一个女子,如今瞎了眼睛,到底还是惹人怜惜的。
“哥,我很好。真的。”荣彦晞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哽咽。
许是亲情作祟,她的眼睛湿润了一下。有家人疼的感觉,真好。
“等到天一亮,殿下就会着手处置二皇子母子,到时候大云将是另一番景象。只是不知道皇上的身子,会怎样?”荣克尚还是担心着,若皇帝不同意,荣彦晞还是无法跟秦风幕在一起。不如拼上荣家的财富与功勋,为荣彦晞搏一搏吧!
想来父亲也是肯的,荣彦晞离家这些时日,父亲日夜思想,如今眼见着女儿瞎了,怕是丢了性命也愿意换她幸福。
荣彦晞拍了拍荣克尚的手背,“放心吧,皇上会同意的。因为……”
因为皇帝时日无多,史书上记载,秦恭的死期将近,就算硬撑,也是撑不了多久的。只是她不会说出来,否则就会成为诅咒,就会给自己带来灾祸。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她,什么都知道。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原来知道得太多,未见得就是好事。
抬头看了看天际,东方撕扯开的鱼肚白带着迷人的光彩,金色的阳光从天际落下,给这个厮杀过后的宫闱带来新生的气象。以后的大云,将会日益繁盛,走向最辉煌的时刻。只是……
荣彦晞敛了眉,却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觉侧过耳朵,“是谁来了?”
“是温骅。”荣克尚搀了荣彦晞起身。
温骅一步一顿的走到荣彦晞跟前,“公子也在?”
“先生辛苦了,不知皇上他……”荣克尚一顿,却见温骅摇了摇头,立刻心知不妙,面色稍改,“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这是蛊毒,已经腐蚀了皇上的五脏,如今在下亦是回天乏术。”温骅低低的吐出一口气,“毒入骨髓,不是一日两日的光景。”
“二皇子的解药呢?”荣彦晞一愣,秦林慕已然被抓住,何以没有解药?不对,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二皇子下的毒,应该是有解药的。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种错觉,好似其中有什么隐情,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温骅摇头,“二皇子的解药是假的,如今连二皇子都说不清秦是什么毒,怕是其中还有猫腻。”
“什么?”荣克尚心惊,“你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二皇子在装傻?他想借着解药拖延,为自己谋得生路?许是当作一种威胁的手段。”
荣彦晞上前一步,目色凝重,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不觉冷下嗓音,“只怕没这么简单。那二皇子,怕是真的不知内情。而那个下毒之人……有可能是……”
她很清秦的记得,假山那头的女子,说过什么要动手之类的话。那情景诚然是对付秦风幕的,只不过为何后来一直没有动静,便又是令人费解。如今二皇子此事疑点重重,看样子还有人站在背后。
到底,她是谁?
他们称她为夫人,应该就是秦恭的后宫女子,只不过既然是夫人而且容色俱佳,为何秦恭却独宠刘雉?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想着,上头的金殿有些纷乱的脚步声,大抵是秦风幕散了朝。连夜上朝,此刻也该安排得差不多了。温骅二话不说便迎了上去,秦恭的事情要跟秦风幕报备一下,做好准备。所谓的准备,自然是……身后事。
“哥,你陪我去大牢一趟,我要见二皇子。”荣彦晞忽然开口,却让荣克尚愣在当场。
幽暗冰冷的大牢内,荣彦晞站在牢门外头,傲然独立的模样与昔日唯唯诺诺的宫婢判若两人。荣彦晞冷笑两声,“殿下可好?”
“贱人!”刘雉怒喝,“没想到你藏得这样深,连本宫也被骗了。”
“成王败寇,夫人如今呈口舌之快还有意思吗?”荣彦晞也不恼,骤然凝了眉,“敢问夫人和殿下,下在皇上身上的毒药是从何而来?”
“不知道。”刘雉冷笑,“除非你们放了本宫,否则,休想拿到解药。”
“那解药都是假的,夫人觉得自己还有命走出这里?”荣彦晞不愿与她客气,如今自己为上,他们是阶下囚,给了脸反倒觉得旁人柔弱可欺。这样的人欺软怕硬,果断不跟她绕弯子,“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给你们东西的是一个女子。”
话音刚落,秦林慕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你说什么?”
“二皇子与她交情匪浅,甚至于到了共同沐浴的地步,不是吗?”荣彦晞冷笑两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到底是谁,何以让你们舍命相护?事到如今,你们自身难保,还想着侥幸吗?”
荣彦晞扭头冲着荣克尚道,“我们走!”
她知道,必须让他们考虑清秦,而自己开了头,他们定会明白,定会惶惶不可终日,定会开始抉择说与不说。
夫人?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刚走出大牢,小幺子已经守在了外头,“皇上传召,请姑娘速移玉步。”
荣彦晞敛了眉,“哥,你先回去。”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跟着小幺子离开。皇帝醒了,想来是有要事相商。自己不过是个瞎子,皇帝召见也无外乎是婚事罢了。这次不管皇帝会不会阻止,她依旧没有打算退缩。
偏殿内,秦恭倚靠床柱,面色很惨淡,看上去整个人都是恹恹病态。如此模样,仿佛一夕之间老去不少。环顾四周,却没有秦风幕的踪迹,荣彦晞不由的沉了心,秦恭又想怎样?
这般想着,荣彦晞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参见皇上!”
秦恭轻咳几声,“起来吧。”说着,他屏退了身旁所有人。这样的氛围在荣彦晞看来,未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又要苦口婆心的劝她退出?还是拿什么威胁她?
荣彦晞做好了心理准备,决意不会退缩。
“朕已经下旨,为你正名。如今你还是永定侯府的千金小姐,再不需在宫中为奴为婢。”秦恭清浅道,“这段时间,你委实辛苦,伺候着风儿也算得力。只是你乃千金之躯,委实不比这般委屈自己。”
心头嗤冷,皇帝是变着法的让她离开秦风幕,如今已经下了逐客令。明面上是为了她好,实则却是棒打鸳鸯。荣彦晞冷笑两声,“多谢皇上恩典,只不过彦晞伺候惯了殿下,一时离开怕是不适应。”
“你先听朕说。”秦恭继续咳嗽着,面色乍红乍白,泛着异样的颜色,“朕知道朕时日无多,而你总不能一直以婢女的身份留在风儿身边。所以,朕想着先给你正名,而后赐婚与你们。如此这般,朕就算死了,也是放心的。”
“你的那番话,让朕感动也让朕震惊。你说要风儿最爱的是你,最恨的也是你,横竖这颗心都只为你一人心痛。朕身为君王,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三千,却从未有人对朕说过这样的话。有你这番话,朕觉得风儿是幸福的。”
“风儿此生漂泊孤苦,朕给不了他什么,唯一能留给他的便是这张龙椅,这大云的天下。彦晞,你愿意替朕守着风儿,守着这大云的江山吗?”
语罢,荣彦晞愣了半晌,“皇上不反对臣女与殿下在一起?”
“朕原以为你逃婚,不过是个任性的女子,成不了大器自然也是没有用处的。可是昨儿个夜里,你让朕叹为观止。诚然你是个了不得的女子,也是个能帮得上风儿的。”秦恭继续咳嗽着,愈发咳得厉害,“很抱歉,朕处处透着利用。但是请你明白,一个做父亲的心思。”
“如今朕不是皇帝,不是天子,朕用一个父亲该有的弥留心态恳求你,好好照顾风儿。这些年朕所亏欠的,永远无法弥补,但愿这一次,朕能成全你们,能让风儿感受到一星半点的亲情。朕知道,朕在他的心里只是个君,不算父,可是朕还是想听他真心叫一声父皇。也希望你能唤朕一声父皇,不知你是否愿意?”
这番话言辞恳切,出乎荣彦晞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