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他错了。
我不知道骜奔现在要如何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作为一个王子,他要顾及的不仅是我,还有他的部众,那些对他心存冀望之人。
他错了吧。
对一个女人付出如此之多,到最后却没有丝毫的回报,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冤屈。
直到眼泪都流干了,我方才慢慢地站起来,迈着酸软的腿走出去。
月光沁寒,照着一座座帐篷,士兵们围在篝火前,谈论着对这一仗的看法。
以及,骜奔的“临阵脱逃”。
“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为个女人而放弃赢得胜利的大好机会,******。”
其中一个黑夷士兵眼里满是鄙夷。
我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裹紧薄薄的衣衫,我加快脚步朝前走着,身影渐渐地被黑暗吞没。
冷风飒飒,我一个人站在树下,眺望着远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被幽禁于废宫的那些日子,看不到任何希望。
所有人都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祸国妖姬,而我无从辩驳。
或许,像我这样一个女人,连活在这个世上,都是多余罢。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死。
或许只有死亡可以结束一切。
想到这里,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只是,骜奔,倘若你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你会怎么样呢?
想我白婉琼,短短一生,已经经历了太多,有的时候想想看,也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到底还有没有明天。
倘若我足够心狠,应该可以找个地方,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只是在这之前——脑海里忽然闪过阿辰那张苍白的脸,以及侍剑他们满含怨责的目光。
“你就相信了?”他咄咄逼人地看着我:“你就相信了?”
难道说,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不行,我得去看看阿辰,当时他打马离去,情绪异常激动,倘若出什么意外……我死不要紧,可是他……
咬咬牙,我正要离去,后脑勺忽然一阵剧痛,我转头看去,只瞧见一张狰狞的脸。
是尹木真!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棵树上,几步开外燃着堆篝火,尹木真一手拿着只羊腿,一手拎着酒壶,正不断地往嘴里灌,时而抬起头,用两只血红的双眼瞅着我。
我一言不发。
“臭婊子。”用力将空酒壶抛向空中,尹木真站起身来,一步步朝我逼近,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眼中凶光毕露:“今天没人会救你了吧?”
我低下头,看着地面。
“嘶”地一声,尹木真撕开了我的衣服,另一只手搂住我的纤腰,大嘴张开,俯身啃食我的肌肤,两行泪水从眼中汩汩而落,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在之前死去,也省得遭受这样的羞辱。
当尹木真的大手伸至我隐秘之处时,我到底是忍不住挣扎起来,小腿膝盖一顶,尹木真立即大叫一声,往后跳开。
“臭女人!”他一个耳光掴在我脸上,然后抽出条皮鞭,“唰”地一声在空中抖开,重重抽在我身上:“叫你犯贱!叫你犯贱!”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殷红的血渍浸出,却仍然不肯松口。
尹木真的身形忽然凝住,轰地倒向地面。
我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个男人。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目光冷锐。
我的唇角微微朝上扬起,笑了。
一笑,如春花绽放。
他忽然低吼一声,直冲上前来,拽住我的衣领:“死女人,笨女人,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十分平静地答道。
“你说什么?”他一怔。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重复道:“因为你曾经用整颗心来对我,而我,也是同样。”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然后蓦地转开头:”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就因为你听他说,我娶了别人?”
“不是的。”
“那是什么?”
“是因为——你是广威侯的世子。”
阿辰怔住。
“你是广威侯的世子,所以无数的人,都期待……”
都期待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他们期待,那是他们的事!”阿辰一脸冷然:“可是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知道你被黑夷军掳去,我立即向皇上请兵,可是——”
我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皇上要你答应娶昭云公主,才肯发兵,对不对?”
“是。”
那一刻我突然想笑——事情原来是这样,事情居然是这样!
“你和她成亲了?”我的声音有些飘忽。
“可是。”阿辰握紧我的手:“琼儿你明白,我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都只有你啊!”
“那又能改变什么?”我用力从他怀中挣脱:“现在整个东元的人,都知道你是她的丈夫,她是你的妻子!”
“你是在埋怨我吗?”阿辰也腾地站起身来:“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不是你的错。”我摇头:“只是这乱世飘零,谁的错,都不是,或许这是你我的宿命,”
“宿命?”阿辰凉凉地笑——“你说是宿命?那我们之间的一切呢?梦河城的相守,西灵山顶许下誓言,都是假的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明明就咫尺之远,却有如相距天涯。
“我们……”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他走过来,握起我的手,字字恳切:“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的,对不对?”
我忽然想流泪,剩下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无心责怪,只是抬起手摩娑着他的脸庞:“就这么几日功夫,你怎么变得如此消瘦?”
“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却字字幽默:“哪里像你,离开我之后,还是照样傻吃傻睡,养得白白胖胖,看来骜奔,把你照顾得很好。”
“是。”我点头:“他待我极好,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倘若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是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我不知道。”我摇头:“阿辰,我不喜欢说谎,也不愿意说谎,你明白的,如果我此刻跟你回去,心里一定会惦记骜奔——而且,我不知道,跟你回去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韩夫人、昭云公主,她们一定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遗余力地排斥我。”
“她们不重要。”阿辰一口否决,握紧我的手:“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一定不会让她们任何人再伤到你!你是我的唯一,我唯一的唯一!”
“好吧。”我终于点头:“我跟你回去,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再和骜奔见上一面,有些话,我想告诉他。”
“好。”阿辰点头,将手伸向我:“来,上马。”
我踏前两步,握住他的指尖,任由他拉着我上了马。
“坐稳了。”他搂紧我的腰,一勒马缰,马儿立即得得地朝前奔去。
西灵山别苑,还是和从前一样,淡雅秀丽,可防卫却比从前多了四倍,院墙外密密麻麻围了两圈,个个面色谨然。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阿辰也变了很多。
领着我进了内院,阿辰立即阖上门,伸手来脱我的衣衫,我顺从地解开襟带,当一道道伤痕映入他眼帘时,他眸中杀气腾腾直往上蹿,下垂的手蓦然攥紧:“我刚刚,就该杀了他!”
“阿辰。”我上前握住他的手:“能够再见到你,我已经非常开心,其他人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
“对。”阿辰点头,紧紧握住我的手:“你说得不错,其他人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再在一起,我来为你治伤。”
他说完,拉起我的手走到床边,示意我坐下,先取了纱布,蘸湿水替我轻轻地擦洗掉伤口上的血渍,做这些事时,他的动作都十分地小心,生怕弄痛了我。
直到最后一片血污去掉,他才轻轻吐出口气:“好了,你等下。”
他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取来药粉,均匀地涂在我的身上,再替我穿好衣衫,然后俯身,轻轻拥我入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对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明天,明天我们就成婚吧。”
“你说什么?”再次听到这句话,我觉得不是开心,而是滑稽——成亲,仿佛每次我成亲,都会有离奇的事发生。
“我要和你成亲。”阿辰的话语里,没有丝毫迟疑:“你听清楚了,白婉琼,我,韩景辰,要娶你为妻,这一次,我再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打破我的计划。”
说完,他在我身边坐下,拿起我的手,放在膝上,轻轻地摩挲着:“听我的话,要乖乖地,呆在这里。”
“嗯。”我点头,看着他的双眼,微微一笑。
阿辰走了出去。
这一夜,我也睡得格外安恬,总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呆在他身边更加惬意。
次晨起来,侍墨给我送来热水,搁在外面的架子上,我和阿辰一起梳洗,一起用早膳。
“今日我要去各处巡察,你就呆在房间里,等我回来。”
“好。”我亲自送他出去,回来时却看见院中的香榛树上已经抽出许多新芽,心头顿时一亮——昔日在侯府时,阿辰最喜欢吃香葱拌嫩榛,只是不逢节气,甚为难得,而现在,却是个绝佳的机会。
我旋即转头,走到院外,见侍琴持剑守在那里,便启唇道:“侍琴,你能不能,给我搬架梯子来?”
孰料侍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就不曾听到我的话。
“侍琴?”我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
侍琴冷哼一声,竟然抱着剑走了出去,将我撂在那里。
他肯定是很讨厌我。
非常讨厌我。
我站在那里,觉得十分尴尬,左思右想片刻回到屋子里,脱下衣裙,穿上身简装,再度走出房门。
站在树下,我仰头望了望,但见树上的枝叶非常青嫩。
抬起手来,我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随即双手抱住树干,噌噌噌往上爬去。
小心翼翼地,我很快采了一大把香榛,正要慢慢地下到地面,忽然一颗石子****而至,恰好打在我的手背上。
我痛叫一声,松开了树干,扑通掉下地,右臂咔嚓折断。
剧烈的疼痛让我趴在地上,浑身抽搐。
“夫人!”一声惊叫传来,紧接着,侍墨飞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