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辰没有答话,只是唇角勾起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怎么?”我悚然微惊,坐起身来。
“梦河城,已经被邱国大军占领了。”阿辰携起我的手,眼里微微浮起几许歉意:“琼儿对不起,我没能保住梦河城。”
“没事。”我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一定能将梦河城夺回来。”
阿辰没有回答,话锋一转:“你不是说,要再去梅府吗?现在就走吧。”
“哦。”我点点头,起身下地,换好一身衣衫,随阿辰出来,前往梅府。
这次,我们正儿八经地行至梅府门前,阿辰迈步踏上石阶:“速去通传,就说广威侯世子韩景良来访。”
“广威侯世子?”守门的仆役吓了大跳,急急转头冲进院内,那表情和上次见我之时大为不同。
不多会儿,梅府大门洞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慢步走出,朝阿辰欠身施礼:“见过世子。”
“免礼。”阿辰一摆手:“梅大人果然好气派。”
“不敢不敢。”
这梅郡守看上去,倒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气度,乍然见到广威侯世子,也不显得如何惊乱,反而从容有度。
阿辰领着我,走进梅府正堂,梅郡守令人奉茶,陪坐一旁。
“听闻世子率领大军,镇守赫都,缘何今日,却有幸亲临?”
“本世子微服至龙池邑,原是奉圣上令谕,请一位前朝名将再建功业,不料却遇见了一位小友,小友托我一事,所以才至梅府。”
“原来,是这样。”梅郡府微微沉吟,目光转到我身上:“这位小哥看上去甚是眼生,不知道来我梅府,有何贵干?”
“是这样。”阿辰代为答道:“我这位小友有个兄弟,几日前在府上走失,故此想来问问梅大人,可否见过?”
“走失?”梅郡守微微一愣:“下官虽在府中,不过府中之事,泰半交与管家打理,故而,是不是真有人在下官府上走失,下官自己也不知道。”
“是吗?”阿辰微微一笑:“如此说来,那就要劳烦贵府管家,且上前好好问问了。”
“下官这就传他前来。”
梅郡府说完咳嗽一声:“来人。”
“大人。”
“去将陈管家请到这里来。”
“是。”
仆从领命而去,不多时折回,向梅郡府禀报道:“齐禀大人,陈管家昨日便请辞回老家去了,要十日后方回。”
“哦?”梅郡府眉梢微扬,随即转头看向阿辰,眼中浮起几许歉色:“世子,真是抱歉,陈管家他,不在府中。”
“陈管家不在,难道其他人也不在?不知道梅郡府,是否允许本世子,将陈家所有的下人都叫到这院子里,一个一个地盘问?”
梅郡府脸色陡变,但却仍然点头:“世子,请。
不得不说,阿辰这家伙,一旦摆起架子来,还是很有模有样。只见他高高坐在台上,冷厉目光扫过街下一群人,然后端起茶盏来,浅浅啜了口:“你们,一个个都给本世子听好了,本世子呢,脾气有点不太好,倘若有看不过眼的,拉出去立即打死,倘若你们肯实话实说,本世子却有金银赏赐给我你们。”
满府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鸦雀无声。
话说这人上一百,那便是性情各种,再加上自家情况不一样,虽说这梅郡府看上去,倒也像是个厉害的人,在挑人的功夫上,自然一流,但也保不齐底下人在关键时刻会不会弄出点事来。
“现在,本世子来问你们,最近府里,可有乡下农夫来过?”
满院子仍旧默然。
“不说实话是不是?”韩景良面色忽变,拍案而起:“看来不让你们见识见识,压根弄不明白本世子王法轻重!来人!”
他刚一说完,侍剑侍书并排而入,一人手里拿着皮鞭,一人拿着宝剑,走到韩景良身旁,分左右而立。
韩景良拿过皮鞭,凌空一抖,指向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仆从:“你,上来。”
那个仆从打了个冷颤,双腿有些发软,怎么都不敢近前。
“怎么?”韩景良一声冷笑:“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世子大人。”仆从扑通一声跪下,朝着韩景良不停地叩头:“奴才说,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
“哦?”韩景良眉梢挑起:“你说。”
“就在七八天前,府里确实来了个乡下人,看穿着打扮,家境着实贫寒。”
“所以呢?”
那人抬头,有些怯怯地朝斜右边看了眼:“当时,是,是陈管家把那人带回府的……陈管家,把他带进了厨房外面的小仓库……”
“你说得不对吧?”韩景良一手支着下颔,目光炯炯地盯着仆从:“那个人,应该在这园子里走动过,并且,还不小心踩到了梅大人心爱小妾养的猫……”
“这些,小人不知道,不敢乱说。”对方双手乱摇:“小人只是看见,那个乡下人跟着陈总管进了小库房,从那以后,再没出来过。”
“本世子知道了,你且起来。”阿辰说完,转头朝侍书看了眼,侍书会意,从怀里掏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徐步下阶,走到仆从面前,将金子递给他,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里你怕是不能呆了,拿着金子离开,去购买些田产,再寻位心地踏实的姑娘,好好地过日子吧。”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仆从感激激零,朝着阿辰连连叩头,然后站起身仓皇离去。
阿辰十分舒适地往后一躺:“现在,轮到你们了,你们是等着我一个个审问呢,还是自己乖乖地把看到的情形说出来?”
仆从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显然心里挣扎着格外厉害。
“小的说。”终于,两个仆从顶不住压力,膝行至阶前,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出了王二祥被害的前因后果。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样的事,我心下仍旧难掩痛楚——二祥和大娘,是一对多么好的母子,可仅仅因为他们好心收留了我,竟然落得母子分离。
我心中有愧,有怨,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伤悲。
阿辰轻轻握住我的手,冲我暖暖一笑,然后目光犀利地看向梅郡府:“郡守大人,你现在可有话说?”
“下官并无话说。”梅郡府朗声答道:“本朝有律令,凡五品以上官员,可以随意责罚自己境内的百姓,下官,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是吗?官居五品以上,便能随意斥夺人命,那么本世子呢,是不是可以定你之生死呢?”
梅郡守脸色变了变,继而恢复平静:“就算如此,本官乃朝廷官员,世子在杀我之前,是不是也该向皇上禀奏呢?”
“嗯。”阿辰点头:“大人所言,可谓句句有理,让本世子真是大开眼界——侍剑。”
“属下在。”
“你去。”
侍剑领命,捧着剑走向梅郡府。
“你干什么?”梅郡府步步后退,脸色终于变得惊惶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事。”侍剑微微一笑:“我家公子有个习惯,喜欢在自己讨厌的人脸上留个记号,梅大人,虽说世子无权取你性命,但是若想做点别的,也无人可以阻挡吧?”
“你……”韩世子步步后退,侍剑咄咄紧逼。
“本郡守好歹是朝廷命官,宁死不受其辱!”就在侍剑抽出长剑的瞬间,梅郡府忽然大吼一声,竟然挺胸朝剑尖撞去!
不好!
我不禁暗呼了一声——纵然这梅郡守杀害了王二祥,但以东元之律令,刑不上大夫,顶多只是贬官罚俸,倘若被阿辰这样一剑给杀了,那——
“没事。”阿辰看着我微微笑了笑,示意我不用担心。
电光火石间,侍剑抬手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继而撒剑后退,梅郡守却一声惨叫,脸上已经多了个鲜血淋漓的疤痕,看上去甚是可怖。
“梅郡守,眼下乱世,谁的命都贵不了多少,倘若邱国大军杀来,你的府宅转眼便是废墟,而你,又能怎样?”
阿辰说完,唰地抽出侍剑手中长剑,凌空连劈,地上顿时多了个十字。
“从即日起,梅府上下人等,绝不可再胡乱为恶,否则本世子定代天子行刑,斩尔首级!”
“小的知道了。”
“小的知道了。”
众人跪下,朝着阿辰重重地叩头。
“琼儿,我们走。”
阿辰过来携起我的手朝外走,却附在我耳边悄悄地道:“怎么样?我这样处置,你心中的恶念是不是消除了?”
我沉默。
不管我们做什么,二祥都回不来了。
“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见大娘,她和二祥一向相依为命。”
“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把她接去府中供养起来,这样你就不必再难过了吧?”
“这样行吗?”我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虑。
“当然行。”阿辰点头,握紧我的手:“好不容易见到你,你也不对我笑笑。”
我实在笑不出来,可心里却要领他的情,于是展颜一笑。
阿辰把我拥进怀里:“好不容易找到你,记住,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得先告诉我,知道吗?”
“嗯。”我点头,偎进他的怀里——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完全和这纷扰的乱世大为不同,他是如此的细致体贴,不管做什么事都先想着我,从来不愿见我受半分委屈。
出乎我意料的是,阿辰并没有带我回梦河城,而是去了西灵山。
西灵山位于赫都的西郊,是一座天然屏障,在山上不仅可以驻兵抗敌,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