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和谢霖之间的婚约,周复一直没有机会提起,习凿齿也未对谢琰说明。因此谢琰骤然听到谢霖如此说,心里也是无比惊讶,可是细想之下也觉得此事合情合理,是当时常有发生的事情。
但是谢霖若是认祖归宗,那便是高门世家的女儿,高门世家的女儿岂能嫁于一个山野村夫呢?假如二人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好像只有婚约,并未完婚。既然是约,那就有解除的余地,只是会让谢家的名声不好听,可这种事哪个世家不曾有过?
可是如不承认二人之间的婚约,谢霖就不会认亲,这该如何是好?不如让周复知难而退!
许多想法在谢琰的脑中转了几转,这才故作镇定地问道:“婚约?你与破虏之间已有婚约?”
“正是!”谢霖也颇感惊讶,此事难道这个便宜叔父没查清楚吗?
其实谢霖的想法非常的简单,她最害怕的就是从此再也不能和周复在一起了,所以只有让谢家承认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她才能安心地前往建康。
“破虏,怎么我从未听你提起过?”谢琰转向周复问道,语气中带了些许责备,好像是在怀疑周复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周复听得出谢琰语气中所带的意思,虽然心头有些恼怒,但是看在谢霖将要认祖归宗的份上也就强行压制住,淡淡地说道:“我还以为谢大人早就将情况打听清楚了呢,看来大人也不过是知道些只鳞片爪罢了,那么小霖到底是不是你谢家的女儿就值得怀疑了啊。”
谢琰被周复反将一军,气势顿时为之一滞,只好尬笑道:“哈哈...此乃小事尔,不足以推翻之前的论断,谢霖的确是谢家之女,别无他论。”
接着他又转向谢霖道:“霖儿侄女,并非叔父不愿承认你与破虏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婚姻大事应该由家里的大人作主。如今你父母皆亡,家中由你伯公主事,所以此事还得问过他才行啊。”
谢霖冷笑一声,道:“可是我说的是想要我认亲,首先要承认我与周复之间的婚约。若是不承认,我便不认亲,既然不认亲,我就不是陈郡谢家的女儿,我又何必由谢家的人作主呢?”
“这......”谢霖这一套思路下来让谢琰无话反驳,既然还没认亲,那就不是家里的人,自己就没有资格让人家如何如何。
于是谢琰只好转移阵地,向周复解释道:“破虏啊,小霖少不更事,如此说话没有人会责怪她。但你师从习大家,博览群书,应该晓得事理。”
这些话让周复更感不悦,但他依旧没有发作,连习凿齿也暗暗点头,心中称赞他的雅量。
众人听谢琰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如今天下士庶分流,士族与庶族之间如隔天堑。士族与庶族不得通婚乃众世家默守之规,谢家如破此例,必为其他世家诟病,谢霖也必受人鄙视。这是你想看见的吗?”
“可霖儿不是还没认亲吗?既然认亲会有如此多的弊病,不如这亲不认了!”周复强辩道。
“好,哥哥说怎样,霖儿就怎样。”谢霖支持道。
谢琰大急,厉声道:“难道你忍心我谢家骨肉分离,忍心让霖儿一辈子做一个碌碌家妇,每日蓬头垢面、裙布荆钗,只知操持家务吗?你真要让我谢家的女儿沦为无知无识、粗野愚笨的村妇吗?你若忍心,便是妄读诗书,妄称习大家学生!”
谢琰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周复道:“就算我谢家派部曲来将谢霖接走,天底下也无人敢说不是。如今倒是先得你首肯,才带谢霖回去认祖归宗,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了!你还待怎样?”
周复默然无语,这些情况他岂有不知之理,他也知道谢家对自己真的是够给面子了,但婚姻不是买卖,爱情不是面子,这些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谢琰发泄一通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他缓缓地坐了下来,见周复依旧不言语,又转而缓和道:“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感情必然深厚,但是你若真的是为了谢霖好,你就该放手,让她随我回建康。”
“谢大人说完了吗?”周复霍然抬头,眼中射出精光,他反问道,“谢大人难道不知道刘牢之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吗?是朝廷给我父亲的封赏!一个爵位——岘亭侯!虽然此爵位不能继承,但是好歹我的户籍将变为士族的户籍,而不再是庶族的户籍!”
“什么!”谢琰好像从来没有听过此事。
“这都要拜谢大人的父亲所赐!”
“破虏,此事当真?”习凿齿大喜道。
“习师,这种事情学生怎敢撒谎?改日学生带封诏过来给老师看,上面签发的名字正是谢尚书呢。”
“哈哈哈......”谢琰在坐上大笑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签了个这样的东西,“亭侯?小得不能再小的爵位了,虽然你也可以算作士族,却是连寒门都称不上的士族啊!”
不过这也不能怪谢安事先没有与谢琰交代好,实在是事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像这类小事情都是由属下代办好,谢安只要签个名、盖个章就好了,他哪里知道周渡是谁,周渡的儿子是谁啊?
这时习凿齿终于看不下去了,既然周复的名字能够进入士族的户籍,那么作为老师维护他与谢霖之间的婚姻也就不算犯了世家的忌讳。
习凿齿开口道:“瑗度所虑无非是士庶不能通婚,如今已无此障碍,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习大家,并非在下耿耿于怀,实在是...实在是...唉!”谢琰叹道。
习凿齿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直言道:“可是嫌我学生家门寒微,不足以与谢家婚配?”
谢琰默然无语,表示默认了。
“哈哈哈...”习凿齿仰头大笑,“想不到瑗度你也如此鼠目寸光。老夫若是还有一个女儿,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习大家性情高洁,自然不会与俗人为舞,更不用顾及他人眼光。可是谢家不能够......”
“那么若是能够让破虏成为上品人物呢?”习凿齿含笑道。
“习大家的意思是......”谢琰故意拖长语音。
“瑗度一直想请老夫作下个月仲秋品评的副中正官,老夫看在安石公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不过今日老夫想再加一个条件。”
“这......若是让破虏直接被评为上品.....恐怕......”
“瑗度误会老夫的意思了。”习凿齿解释道,“老夫的条件是品评破虏之时,家世这一方面只做参考,主要凭行状定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