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站在船尾部,放眼水面,宽阔不见江岸。他们并没有直接渡河到襄阳城,而是顺流而下,直奔岘渡村的渡口,却不料还是被人追上了。
此时一艘中型的楼船正往周复所在的小舟驶来,楼船上旗帜招展,甲板上几十个甲士执矛而立,说不出的威风。
再看船头,一个华服少年在几个侍卫的护卫下笑脸盈盈地看着周复。
看到这个少年,周复的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他忙躬身道:“在下见过琅琊王!”
“免礼!”司马道子将手一抬,接着道,“周郎这是忙着回家吗?”
“正是。”
“好巧,本王也要回家,不如让本王送你一程。”
“不敢劳驾大王,在下有小舟可乘。”
“这种小船如何坐得?”司马道子见周复不肯上自己的船,心中有几丝不悦,他挥了挥手,楼船的速度陡然加快,擦着小舟驶了过去。
顿时,水面上涌起一阵波浪,小船在波浪中上下颠簸,吓得船家伏倒在木板上,船里的几人只能牢牢抓住船上的固定物,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几匹马脚下也打滑起来,差点就要翻入水中。
周复双腿猛踩,硬生生地将船体稳定下来。
可是水已经打入小船,使得船体整体往下压,只需摇晃几下就又会有水向里面灌。
“可恶!”周复一拳砸在船篷上。
不知何时,那楼船竟缓缓地倒了回来,原来船底伸出数十根船桨,坐在船底的水手们正奋力地划动巨桨。
司马道子探出脑袋,明知故问道:“哎呀,周郎君,你这小舟是怎么了?”
周复甩了甩被水打湿的袖子,拱手道:“请问琅琊王可否载我等一程?”
“求之不得啊!”司马道子立马命人放下绳索,将小船里的几人和马匹接了上去。
至于船家,司马道子身边的侍卫丢了一串钱给他,将他打发走了。
周复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拿人家没办法,若不上船,人家再“一不小心”撞小船一下,自己倒没关系,谢霖可就惨了。
上得船来,几人都是铁青着脸,敢怒不敢言。
司马道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为了弥补过错,连忙命人端茶倒水,又叫人拿来干净舒适的衣物给几人换上,其殷勤备至犹如换了一个人般。
见他如此,周复想想也便算了,或许人家就是这么个脾气,毕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何必与他计较呢?
几人换好衣服后被婢女带到楼船的顶楼,这里已经为他们预备好了丰盛的食物和美酒。
琅琊王司马道子端坐主位,见几人坐定,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他们敬道:“周郎,还有你们三位,方才是本王做得不对,请周郎见谅!本王自罚一杯。”
说完便咕噜咕噜将满满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众人甚感惊奇,司马道子身边的人奇得是一向无法无天、目无长尊的琅琊王竟向一个江湖草莽道歉,周复等人惊得是才十三、四岁的少年竟如此会喝酒!
周复突然想起这司马兄弟都是好酒之人,而且因好酒失事,原来他从小就会喝了,而身边又没有什么长辈约束他,自然就更加横行无忌了。
想到这里,周复拍案而起,怒喝道:“是何奸人,竟敢用酒毒害大王!”
“噗!”司马道子一口还未吞下的酒从嘴里喷涌而出。
“什...什么!毒酒!快快,来人,给本王催吐!”琅琊王吓得魂不附体。
身边的侍卫、婢女、宦官更是被吓得抖如糠筛,连滚带爬地冲到司马道子身边又是催吐又是推背,甚至有个体型稍小的年轻侍卫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周复心中暗笑,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好不容易,司马道子被身边的人折腾一遍才缓了下来,可是小脸依旧发白。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呕吐物,时不时传来阵阵酸臭味。
“毒酒!哪来的毒酒!到底是谁要害本王!”司马道子大怒,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命人把此事一查到底,扬言要将下毒之人挫骨扬灰。
在场服侍的仆婢无不瘫软在地不住叩首,求大王饶命。
“哈哈哈......”周复捧腹大笑。
司马道子这才想起来,说酒里有毒的是站在自己面前大笑的周复,他是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还有他为什么这么大笑?
“周...周郎,你...你何故发笑?”司马道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周复笑道:“大王,在下是说何人用酒毒害殿下,可不是说何人用毒酒害殿下呐!”
“啊!你的意思是,这酒里没毒!?”
“没毒!”周复坚定地摇了摇头。
“哎呀!吓死本王了!”司马道子大松一口气,四仰八叉地向后倒去,身体刚一触地,又弹了起来,小脸通红地喊道,“周复,你可知罪!”
侍卫一拥而上,将周复团团围住。
周复忙给了刘牢之几人一个眼神,叫他们放心,这才悠悠得说道:“在下的意思是酒能害人,何罪之有?”
“酒是好东西,怎么会害人呢?本王都喝了一年多了,也不见被害。”
“酒有何害处,请大王听在下慢慢道来。”周复伸出一根手指继续道,“第一,饮酒伤肝伤胃,喝多了还有可能中毒!大王乃千金之躯,千万要珍重身体啊!”
“呃...本王每日不过小酌几口。”
“在下看大王一口气就饮下一杯,只怕不是小酌几口这么简单吧。”
“哪有...”司马道子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身份尊贵,可是周复的气势一点也不弱于他。
“第二,饮酒容易误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载在这酒坛之中,在下就不细数了。大王将来是要日理万机的人,岂能困于酒杯之中呢?”
“嘁!日理万机!”司马道子撇撇嘴不再说话。
如今朝堂由世家掌权,他这个王也跟傀儡差不多,哪轮得到他处理事情?
周复知道司马道子心里的话,耐心劝道:“殿下若不把自己当回事,其他人又怎么会把你当回事呢?”
“此话怎讲?”司马道子从未听人如此跟他说话过,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人特别不一样。他不像自己的兄长,高高在上,说话都是颐指气使;也不像朝臣,表面恭恭敬敬,骨子里透着傲慢。
更像是一种平等的对话,像兄长又像朋友。
“殿下若整日里饮酒作乐、醉生梦死,那么在别人眼中,殿下就是骄奢淫逸之人,久而久之,殿下也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了。相反,殿下若能振奋精神,求知若渴、孜孜好学,他人又怎敢轻视大王呢?”
司马道子不知不觉地正襟危坐,深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