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马岳站了出来,承认那天在通衢客栈刺杀万风沉之事是由他策划的,但是里面依旧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存在。
马岳心里也是清楚,若不把事情讲个明白,恐怕群侠不会放过他,云情山庄的威信更会受到打击。
因此他继续解释道:“我为了提醒万兄,又不愿被世家知道是我所为,因此设下通衢客栈之局,也是希望让群侠知道有人要刺杀万兄后,能够在暗中多给予他帮助!”
群侠底下了头,除了邈云汉、周复、冉弘,其他人根本没想到这些,也没有去保护万风沉,可以说万风沉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马将军,其实你的所作所为,老夫早已知道!”白堪之叹息道,“不仅老夫知道,世家方面也是一清二楚,你啊,太小瞧他们了。正因为你做了这件事情,云情山庄被世家拿住了把柄,老夫这才不得不被逼就范。”
“噗通!”马岳跪倒在白堪之脚前,说道:“是马某辜负了二位先生,马某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你若是死了,老夫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马某...马某...”马岳变得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
“马将军,老夫希望你以后不仅仅是云情山庄的干将,更希望你能成为大晋的大将,能够率领千军万马收拾山河!”
“是!在下谨记先生之命!”马岳感激万分,起身站回白堪之身后。
白堪之转向群侠,奋起精神说道:“诸位,世家门阀视我等江湖游侠犹如草芥,为了操控江湖,他们不惜杀害受万人敬仰的万大侠,还逼迫我们云情山庄就范,是可忍熟不可忍!”
“是可忍熟不可忍!”于飞掣高声附和道,众人亦高声呼喊。
“白先生,你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今晚与世家子弟交谈中,他们提出种种强人所难的要求,老夫都不得不答应他们。”
“是什么要求?”于飞掣代表众人问出心声。
白堪之看向周复和关奇。
周复只好接道:“他们除了提供甲胄、兵器和粮草之外,其他一概全无,而且还要无条件地服从与他们。”
“什么!这样的条件比往年的还不如!”
“正是,难道为国抗击苻秦就这样的待遇!?”
众人大怒,原本还怀着抗击苻秦的激情,至此全然熄灭。
“抗击苻秦?”白堪之接着道,“此事大家想都不用想了,诚如马将军之前所言,世家只是以此为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控制江湖,是要将我等当成他们世家门阀的看门狗!”
群侠大怒,看门狗!?堂堂江湖游侠执一剑呼啸山林、纵横江湖,天大地大、从不惧怕,竟要他们做看门的狗!
“白先生,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做!”群侠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白堪之默默无语,只是低头沉思,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周复也在思考,白堪之所说的一切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可是思来想去,似乎毫无破绽。白堪之到底有什么目的,云情山庄到底是什么立场?这一切谁能给他答案?
白堪之的握着竹杖的手微微发抖,好像他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过了许久,他霍然抬头,头发随之飘起,似乎比之前更白了。
“老夫幼年经受国破家亡之痛,曾立志收复故土,重建家园,只可惜天意弄人,如今朝廷只知偏安江左、不思进取!如此下去,只怕老夫有生之年再不能见到故土了,惜哉!痛哉!
“今日世家门阀为保他们一时之富贵和权势,不惜杀害万大侠,云情山庄虽与万大侠有些许嫌隙,但是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共同抵制世家门阀。既然他们不起来抗击强秦,那么我云情山庄便抗起这张大旗。今日起,若有游侠与老夫同此志者,便可前往彭蠡泽大孤山,我等同举义旗,共抗强敌!为万大侠报仇!”
“为万大侠报仇!为万大侠报仇!”群侠同声高呼。
毛渊与屠阴见苗头不对,悄悄地藏于群侠身后,打算剩着夜色逃走,他们想把这个情况早点告诉世家门阀,说不定还能立下一场大功。
周复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白堪之布了这么一大局,就是想要把群侠收入自己的囊中。豪门世家看不起江湖游侠,他们依靠的是自己强大的经济势力和手中的部曲武装力量。但是有人觊觎着这些游侠们,那就是云情山庄!
他们先是与世家门阀虚与委蛇,暗中又挑拨游侠与世家之间的关系,然后借万风沉之死挑起群侠众怒,最后以抵制世家门阀、抗击强秦、收复故土这一类的大义将群侠“诱拐”入云情山庄的旗下。
周复倒吸了一口冷气,白堪之不愧是云情山庄的智将,假装自己很蠢,其实却将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随机应变地做出反应,将事情推向他想要的结果。
虽然周复作为旁观者已经将前因后果看透了,可是现在说出来还有多少人会选择相信他呢?不会有人的,因为他知道,众人想要选择的不是绝对正确的,而是他们自以为正确的,他们想要选择的是能够满足自身情感的结局。
在众人呼声中,在光影变化中,周复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了力量,就好像溺水的人放弃了最后一丝的希望,然后吐出最后一口气,让自己的身躯缓缓沉下去。
“大家快看!”马岳指着黑暗处大吼道。
群侠回首,只见两道黑影正狼狈地向樊城方向逃窜,正是毛渊与屠阴!
“快追上他们,这两人已经投靠朝廷,今晚之事若被世家门阀知晓,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马岳一挥手,带领群侠向毛渊二人方向追去。
破庙前只余周复一干人、白堪之与他的保镖,以及十几具焦炭般的尸体。
“咳咳...”白堪之显得非常疲惫,但是依旧振作起精神笑道,“你们不去追吗?”
邈云汉逍遥物外,对这些不屑一顾,只是为万风沉之死感到悲伤。
冉弘刚开始想想有些激动,但是一想起所牵挂的事情,最后还是兴致缺缺。
对于二女来说,这些事情更与她们无关了。
只有周复死死地盯着白堪之,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白堪之收起了尴尬的笑容,拄着竹杖走向破庙的废墟,他边走边道:“破虏,你不是想知道老夫与你祖父的关系吗?”
周复浑身一震,向白堪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