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水月自己在房里吃的,她琢磨着,这也许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了吧,没让她这个奶娘去伺候已经算照顾了。就是担心子墨,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奶娘不是要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吗?为什么忽然又派人来说不用她伺候了,那这奶娘要做些什么工作?忽然脑袋里盘旋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八个血腥的大字。哇,太可怕了,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呢?
饭后,水月四处找那头猪,因为不知道他住在哪儿,结果找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偌大的庄里人丁稀少,目前为止,除了子墨、何伯、送饭的阿财,那头猪,在庄子里都没看到过别人。
水月一屁股坐在过道的防栏上,看着满天的星斗,舒坦极了,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地享受下生活了?可是,这夜安静地有些让人害怕。
“啊……啊……啊……”忽然,她扯开嗓子,将满腔的郁结之气高喊出来,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疯了。一个晚上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比住在茅草屋、小石室的那些时候还孤独。
折腾了好一会,实在没辙了,她才打算回屋睡觉。天不从人愿,因为方向感真的不怎么样,她迷路了,真的,不得不面对现实,她迷路了。经过多方思量后,她打算以逸待劳,在原地等人来解救。
真的要在安顿下来了吗?以后她可以不用为了生存的问题熬夜构思、裁剪加工、奔波劳碌吗?她和子墨真的可以过上平淡安逸的生活了吗?她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能够衣食无忧,这个愿望会实现吗?不知道过了几盏茶、几袋烟的时间,她的眼皮开始耷拉下来,虽然这真的有点冷。
“关姑娘。”
转个头,水月嘀咕,谁,谁又吵我?“嗯?”应了一声,她还不是特别清醒的样子,做梦呢。
“咳,关姑娘。”又是何伯,他明显清了清嗓子,放大了音量。
“啊,怎么了怎么了?”惊魂未定,她坐直了身子,清醒了一大半,以前被房东追债的时候没少碰见过这种情形,所以她的警觉性还是比较高的。尴尬地抬起头,她不好意思地扶着柱子,站起身来,腿直发麻。
“啊,何伯,你好。”她打着马虎眼,一边想刚睡着了没流口水吧。
“关姑娘怎么会在这……”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水月知道他的意思,还好天色已晚,他看不到她泛红的脸颊。
“哦,我,我看风景,我看这视野不错,所以我看看风景。”她真的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这么能瞎诌,也越来越鄙视自己了,以前冷冽干练的水月哪儿去了。自从来到这,丢脸丢得还少吗?
“何伯,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她一心想着转移话题。
“点灯。”依旧非常简短地回答。
水月这才注意到原来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是火折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她房前不是也有盏灯笼吗?“我没见过大户人家点灯,能让我看看吗?”她马上露出非常、相当诚恳的眼神。
“走吧。”何伯的语气里还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打了个哈欠,水月赶忙跟上,哈哈,一把年纪了还迷路这个脸总算没有丢。
没走多久,没等她想好怎么跟何伯套近乎,弄点关于子墨身世的信息时,已经走到她的房门口了。何伯转身说:“关姑娘,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看着何伯远去的身影,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哎,原来她房前的灯笼早已经点上了。原来何伯早就知道她迷路了,只是没有点破,特意送她回来,亏她还自恃聪明,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挫败挫败,她的生活完全乱了吧?
落寞的走进房里,碗筷已经有人帮她收拾干净了,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外面真的很冷,子墨的被子够暖和吗?哎,瞎想什么,人家是少庄主,怎么可能会被虐待,还有,那头猪应该也睡觉了吧……
听到第一声鸡啼水月就起床了,好好睡了一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新的一天就是新的希望,她得尽快熟悉新环境,积极主动地去生活才行。
吃过早饭,水月拜托阿财帮她找何伯。乍看之下,就发现何伯今天穿得很正式,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很威严,是,是严肃的感觉。
“何伯,早啊。”水月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这个道理她非常明白。自从她决定重新开始以后,每天早晨都会对着镜子微笑,告诉自己,生活是美好的,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长久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她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好,人也越发地积极向上,乐观开朗。
“关姑娘,早。”仍然是那一副纹风不动的样子,哎,50多岁的年纪,一点都不慈祥。
“能不能麻烦您老人家以后叫我水月呢,关姑娘关姑娘我实在受不起。”她终于忍不住纠正他,村子里的人充其量喊她水月姑娘,关姑娘这个称呼太见外了。
“是,关姑娘。”
跌倒,他不用表现得那么可爱吧。“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水月围着何伯转了一圈,啧啧称赞他的一身行头。
“庄主今天要替少庄主选教书先生和伴读书童。另外庄里会请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厨娘。不知道关姑娘一大早找老朽有什么事?”
水月愣了下,这是她听何伯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差点没反映过来。“哦,能带我去见见子墨吗?昨天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我很想他。”水月皱着眉头的表情也严肃得不得了。
何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估计在想,一个女子为什么能把“想念”说得那么坦然吧,他淡淡地说:“庄主一会会带少庄主过来。”
“哦,好。”她悻悻开口,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锋芒在刺,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瞪她,水月回头,对上展浪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可恶,他在想什么?瞬间脸胀得通红。注意到他身后耷拉着的那颗小脑袋。“子墨。”她冲上前去,蹲下身子,搂住他。
“妈。”子墨显得很安静,但她明明看出了他眼里的喜悦。似乎有哪里不对。他的眼睛一直在偷瞄展浪,子墨只有害怕的时候才会作出这样的举动。天杀的,一定是展浪对子墨做了什么,才会让他那么害怕。水月愤怒地站起身,走到展浪面前。子墨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她,扯着她的衣角。
水月把眼睛瞪得圆圆地质问道:“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展浪酷酷地剜了她一眼,紧接着又看了子墨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子墨又往她背后躲了躲,死死拽着她。
“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忍无可忍,水月挽起袖子要跟他理论,才发现,昨天因为抬洗澡水今天手臂酸痛到不行。
“你顾好自己再说吧,强出头。”展浪扫了一眼她略微发肿的手臂,优雅地坐在了大厅的主位上。
水月跨步上前,字正腔圆地说:“我要单独跟子墨说说话。”不等他同意,她牵起子墨的手往内堂走。
因为生气,她用力地踏着脚步。子墨抓着她停下脚步,她回头,不解地询问他怎么不走了。
“妈,父亲没有对我怎么样。”他很肯定地对她说。
“怎么可能?你在安慰我?”她的心里一紧,子墨实在是太善良了,被欺负了还替他说好话。
“真的!”他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希望水月能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怕成这样?”她不解了,子墨是不会撒谎的,可是他对庄主确实很忌惮。
“因为,因为父亲说我是个男子汉,不能老是跟妈在一起。”子墨低下头,有点扭捏地告诉她。
“只是这样吗?”她不相信那么简单。
“父亲说我要学文习武,不能再抱着娃娃睡觉,我只是有点不习惯,所以有些怕。他跟妈不一样。”子墨想了想,又说道。
娃娃?那个水月用碎布缝制的娃娃,那是她为子墨做的唯一一个“奢侈品”,娃娃里塞的也只是破棉絮而已。那是她因为没办法每天晚上早早哄子墨睡觉而特意为他缝制的娃娃,没想到子墨将它带在身边。她的鼻子一酸,把他搂进了怀里。
其实想想也对,这半年来,她一直抱着要疼爱子墨的想法,而忽略了他该成长为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娃娃,那应该是女孩子的玩具才对。一时想不通,她哭了。子墨伸出手,抹去她的泪水,说:“妈妈不哭,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他急于向她保证什么。
些许时辰后,子墨被何伯带走了,他说庄主已经挑选好夫子和书童了,晌午过后就开始学习。即使她不太喜欢展浪这个人,但是却相信他的眼光,相信他肯定会为子墨找一个好夫子。只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这样对他会不会太过严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