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庄后,水月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回到那个村子里去。说实话,在水月心里,她希望展浪会在意她的离开。尽管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让自己沦陷。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在离山庄不远的小镇上找了份工作,暂时落了脚。
这是镇上一家最大的客栈,水月改了装束,换了男装,谋了份差事。初来乍到,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锋芒太露,所以她规规矩矩地传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子默,想展浪。可悲的是,她发现自己连个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没有。梦里的她一直在奔跑,在寻找,在追赶,偶尔会让她看见展浪模糊的脸。想起同事经常挂在嘴上的话“人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这天,她醒得很早,房外的乌鸦一直在闹,她的眼皮一直在跳。掌厨吩咐她给客人送早点。每天都这样,都要饿着肚子干完活才能吃饭,水月无奈地端起盘子,往客房走去。
站在门外,她清了清嗓子,扣了门;“客官,您的早饭。”之前总说早餐早点,现在顺口多了,入乡随俗吧。
“来了。”见鬼,这声音非常熟悉。
“何伯。”水月的嘴巴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刚叫出声,就在心里暗骂自己,妈的,自打嘴巴,说不定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来。
“水月姑娘,请进。”何伯依然谦谦有礼。
难怪眼皮一直跳了。匆忙放下稀饭,计划拔腿就跑。
“水月姑娘,此次老朽是专程来找你的。”何伯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耸了耸肩膀,算了,听听他怎么说。“找我什么事?”心心念念她的工作,别让她砸了饭碗才好,这年头,找份差事不容易。
“老朽想请关姑娘回呼啸山庄。”何伯开门见山。
“不要。”她想都不想地摇头拒绝。
“老朽那天跟关姑娘说的话其实是有所欺瞒。”何伯一脸抱歉。
“什么话?”她好奇了,暂时收回了正要脱逃的双腿。
何伯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此事说来话长。首先我要说的是,少庄主气势不是庄主的儿子。”
“你说什么?”何伯的话象是一颗炸弹,炸得水月的大脑一片浆糊。
“他们确实不是父子。”他叹了口气。
“这不可能,他们两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别骗我了。”水月努了努嘴巴,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子默的父亲了。
“是真的,少庄主应该叫庄主‘舅舅’。”
“什么?”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又有幻听了。
何伯在她面前站定,娓娓道来。“老爷,也就是庄主的爹,一世行商,乐善好施。娶得夫人,温柔娴淑。而老朽就是展府的管家。少庄主的母亲闺名‘展嫣’,与庄主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这就是为什么少庄主跟庄主长得那么象的原因。”
原来子默不是展浪的儿子,水月使劲说服自己冷静。“可是子默叫他父亲。”
“庄主在老爷夫人小姐的坟前发誓,此生都将善待少庄主,视他如亲生儿子。”
原来是这样。
“那子默知道吗?”水月赶紧追问。
“少庄主不知道,庄主交代,未过而立之年不让他知道。”
展浪想得真周到。
“庄主7岁的时候,老爷听了江湖术士的话,将当时体弱多病的他送到终南山上去治病学武。这一去就是15年。”
拍电视剧呢,终南山。可怜的展浪,那么小就离开家人,十年寒窗苦读尚是心酸,你却孤身一人15年。
何伯的眼睛没有焦点,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庄主离开的第10个年头,小姐到了适婚年龄,老爷夫人隆重地举行了‘比武招亲’,姑爷柳向生自此进了府。二人婚后也是和和美美,遗憾的是小姐一直并无所出。”
无所出,不就是没有怀孕,那子默怎么来的?
“小姐始终心有愧疚,寻遍良医名药,仍然没有见效。无奈之下,她恳请老爷夫人同意,让姑爷纳一房妾室。甚至为了达到目的,绝食抗议。老爷夫人敌不过小姐的软硬兼施,终于同意了让姑爷纳妾。”
水月心想,这小姐也真是迂腐啊,换做我,宁不肯跟一个女人“共侍一夫”。
“不久,姨娘蝶心进门,唤了小姐一声‘姐姐’。小姐生性善良,况且纳妾之事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所以,两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倒也是相安无事。”
蝶心,好美的名字,想必也是个妖娆妩媚的女人。
“没过久,姨娘生下了小少爷。母凭子贵,老爷夫人待她如同亲生女儿,小姐和她自然也是情同姐妹。”
娥皇女英,真的假的,怎么可能,这个机率比火星撞地球的概率还低。
“好景不长,夫人和老爷相继过世。小姐痛不欲生。”
怎么会这样,展浪还没有回来见过父母,他们怎么就死了。水月的心不由地悲伤开来。展浪,难怪你总是那么冷漠。
“令人不耻的是,姨娘原形毕露,抢占了小姐的卧房,将她赶到了柴房。当时小姐腹中怀有麟儿,只有忍气吞声,尽量保胎儿周全。”何伯一脸愤怒,拳头紧握,青筋爆出。
“那姑爷呢。”水月忙追问,真没想到,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情节竟然确有其事。
“姑爷根本不管小姐死活,听尽姨娘挑唆,以腹中胎儿相要挟,逼迫小姐交出房契和展家的生意。”
天啊,这个贱男人,脸皮这么厚,一点人性都没有。
“小姐拼着最后一口气诞下少庄主之后就撒手归去。我抱着孩子连夜逃离那早已更名为‘柳宅’的府邸。只恨我一介文人,没办法保护主子。我决定上山去找少爷。我把少庄主托付给了‘李家村’的一户农家,给了他们一笔钱,拜托他们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好生抚养少庄主。”
合情合理,带个奶娃娃,如何跋山涉水。子默又是怎么变成孤苦无依的一个人的?
“这是老朽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我差点毁了少庄主一生。”‘
为什么?水月疑惑了,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找到庄主,我们日夜兼程折回李家村,发现他们把少庄主弄丢了,逼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认为我不会回去了,于是把少庄主卖给了过路的一个艺人。”
子默,你真的好命苦,我再差也还有个容身之处呢。
“我对不起老爷夫人,对不起小姐的重托。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何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痛哭流涕。
“何伯,都过去了,现在子默不是好好的吗?”水月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人,这几年来,他的内心一定饱受煎熬。
“我也对不起庄主,对不起他的信任,我让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睛啊,我枉费活了几十年啊。”
何伯激动地拽住水月的手,说:“关姑娘,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够回去看看庄主,这一个月来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每当夜里听到少庄主叫着‘妈妈’的时候,我就恨我自己。我对不起你们啊。”他忽然跪倒在水月面前。
“何伯,你快起来,我承受不起。”水月用力要将他拉起来。男人膝下有黄金,何况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她又怎么忍心怪他:“我原谅你,真的,不怪你。”她一再保证。
“只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她的身份真的卑贱到没有资格和展浪长相厮守吗?
“我原也希望看到庄主幸福,可是看着他一天天重视您,我又开始害怕庄主儿女情长,没有了报仇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只是报仇,他们想怎么报仇?
“姑娘请放心,庄主宅心仁厚,断然不是罔顾他人性命之人。我们在寻找机会将柳向生和蝶心这两个罪人送官究办。”何伯的眼睛里映射着希望的光芒。
“那就好,现在没事了,你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水月承认,关于子默的娘,她一直很介意。知悉一切真相,她豁然开朗。
“这么说,你愿意跟我回去了。”他满目欢喜。
水月黯然地转身,说:“你让我想想。”真的,她需要想想,不管她为什么离开山庄,如果他真的在乎她,为什么不来找她?何伯都能找得到她,更何况是他一个庄主。
“水月姑娘,老朽拜托你了,回去看看庄主。”
“他一定很好吧?”水月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庄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都不说。东西也不吃,只有陪着少庄主的时候才会勉强吃一点。我真怕,怕他的身子受不了啊。”眼前这张老泪纵横的脸,拨动了她心里的那一份情感。
展浪,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他一个外人都要求我回去,你却不来见见我。可是何伯知道,我们两的问题又何止是子默的娘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