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群和圆梦去买鞭炮了,只有何婉心一个人在准备年夜饭。夏夕颜将礼物放到地上后,走到她身边拿出一叠钱,何婉心疑惑地看着她问:“这是干什么?”
“我工作都那么久了,过年都没有给过你钱,今年我拿的年终奖比较多,所以就想应该给你过年钱了。”夏夕颜很不习惯对人示好,所以这几句话说的语速很快。
何婉心放下手上正在清洗的一条桂鱼,洗了洗手,拉着夏夕颜坐下,柔声说:“你才工作,用钱的地方多,又没什么积蓄,这些钱你还是自己存起来吧,等以后收入多了,生活稳定了再说。”
夏夕颜没有反对,慢慢将那叠钱放回包里,然后转过头看着水池里已被剖肚的那条鱼说:“也对,哪有外甥过年给阿姨钱的,名不正言不顺,你收了也不安心。”
何婉心微微变色,似乎想为自己辨白:“夕颜,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万一哪天你需要用钱,而我又没有能力资助你,你可以多一点回旋的余地。”
“阿姨,你不要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自从外公外婆去世后,你一直在给我钱,我是很感激你的。”
何婉心的脸色越发苍白,她用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她,犹豫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夕颜,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夏夕颜有些动容,赶紧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轻声问:“那我应该怎么说?”
何婉心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洗鱼,夏夕颜走到她旁边的水池里开始洗碗。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显的很沉闷,幸亏不久后圆梦欢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边走边叫:“姐姐,你来了。快来看我买的花。”
夏夕颜扭头看到圆梦和骆群正向厨房走过来。圆梦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戴着红色的围巾和帽子,手中又捧着一大束粉红色的玫瑰花,整个人充满了青春气息。她满脸笑容地将花举到夏夕颜的面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夏夕颜和何婉心脸上惊栗的神色,自顾自地说:“姐姐,漂亮吧,今天的花都卖的好贵,我好不容易才让爸爸答应帮我买的,我最喜欢粉色玫瑰花了。”
夏夕颜手中的碗慢慢向下滑落,和瓷砖相碰触后碎裂的声响打断了圆梦的说话声。
何婉心上前一步,挡住了夏夕颜的视线,对着圆梦大声地说:“谁让你买这种花的,快把它拿走。”圆梦惊讶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何婉心看她没有动,几乎吼叫着再次重复道:“还不快拿走。”圆梦被她的喊声震的全身一抖,骆群迷惑地看了看何婉心,又看了一眼夏夕颜,拉着圆梦走进卧室。
何婉心转过身抓住夏夕颜的手,慌乱地问:“有没有伤到?”夏夕颜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何婉心看着她的脸,忽然将她拉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用哄婴儿入睡般的轻柔声音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夏夕颜眼中有一种冷冷的雾气,但没有扩散开来。
吃完饭,四个人一起看春晚,圆梦好象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夏夕颜和何婉心的那些奇怪行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和夏夕颜说笑着。
央视的那些主持人开始用夸张的亢奋情绪念倒计时的数字,夏夕颜站起身和他们道别。这是她坚持了多年的原则,在新年到来之前离开那个房间。
新年的第一天,她要让自己保持完整,而混杂在另一个家庭中的她只是一处碎片,这让她觉得耻辱,内心盲目,所以她要离开。
那一刻正是烟花最盛的时候,华光满天,人声鼎沸,无数燃爆后的纸屑在空中下坠,或者随风飘远,她踩在烟花花瓣上一步步向出口走去。一直把烟花看成花期最短的花,所以烟花盛开其实是人间一道最凄凉的风景,她不懂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会为之欢呼,而她只想流泪。
总在熙攘人群中感受到突然而至的寂寞,象那些缤纷飘落的花瓣,这让夏夕颜怀疑自己的内心是否是健康的。她惊惶地看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些黑暗洞穴,却无力填补,所以她知道即使已离开,她依然无法完整。
夏夕颜的手机在包里剧烈地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到方卓发给她的短信,上面是短短的七个字:新年快乐,原谅我。
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随手删除后将手机放回包里,没有做任何的回复。她不需要原谅他,因为他们早就互不相欠。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恨过他多久,可能因为也没有爱过他多久吧。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不断绽放的明亮花朵,它们升空,打开,凋谢然后坠落,忽然她非常想念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