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壮陪着祖父回到家中,发现父母和弟弟已经从亲戚家回来了。
他们以为祖孙两人只是刚才出去遛圈了,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脸欣喜地看着子壮,欲言又止的模样。
跛老爷子和子壮对视一眼,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小桑林巫可不同于桑林村的其他妇女,很少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别人家的琐事。
难道子壮要到邑城应差的事情,小桑林巫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终于还是说出去了?
子壮的父亲搓着手,憨厚地嘿嘿笑,用胳膊肘戳了戳自己的妻子,“你和他们说……”
“没用的东西,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子壮的母亲小声嘟囔了一句,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然后乐滋滋地对跛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我和柱子去我二姨家走了趟亲戚,恰巧碰上她邻居家的闺女。那闺女今年刚过了十五,不过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闺女是个好闺女,说话乖巧,手脚又麻利,看那身材应该好生养……”
呃,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母一脸的兴高采烈,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自从噘儿去了国都以后,父母两人可都着了急,恨不得赶紧给子壮成家立业,可不想再耽误了。
子壮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母亲……”
“没你说话的份——你这个死脑筋,人家都跑到国都去了,不要你了,你还硬撑着干什么?”子壮母亲打断了儿子的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脸转向了跛老爷子,“我让我二姨探了探对方父母的口风,好像有那么点意思,想安排个日子见见子壮……”
子壮心里一酸,可怜巴巴地望着祖父。
跛老爷子无可奈何地看了子壮一眼,朝子壮父母摇摇头,“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子壮要去邑城应差,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
“啥,去邑城应差?”
“邑城的小主那边缺个家丁,指名要子壮过去,我们已经答应了。管吃管住,一个月再给两斗粟子,徭役什么的都免了……”
子壮的母亲忽然张大了嘴巴,脸色就在那一瞬间涨得通红,过了好久才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液,仍然不敢相信地望着跛老爷子。
子壮的父亲身体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大气都不敢出。
跛老爷子点点头,“小主府上的家仆今天过来了一趟,找到了小桑林巫,我们已经答应了……”
……
既然子壮要到邑城内当差,这事情自然要知会村正石老爷子一声。
不等跛老爷子吩咐,子壮母亲已经乐滋滋地跑了出去,拦都拦不住。跛老爷子皱起眉头,在后面直摇头。子壮的父亲啥话也不说,只是憨厚地咧嘴笑,过来一个劲地抻着子壮的衣服,虽然上面的皱痕怎么都抻不平。
……
子壮母亲出门后,觉得全身都是劲,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村东头走去,脸上早就笑开了花。
村正石老爷子其实住在村南头,子壮母亲心里的清楚着呢。
她这次可是冲着村东头的“八哥娘”去的。
这个碎嘴娘们,整天在村里搞风搞雨,东家长西家短的,让人片刻不得安宁。就是因为她那张臭嘴,当年半夜里被人扔了黑石头,差点开了瓢,可她一点都不长记性。
也就是因为差点被开了瓢这件事情,她一直把这笔帐记在了子壮头上,动不动就把子壮埋汰一顿。
上次因为噘儿去国都的事情,可是让“八哥娘”逮住了机会,人前人后没有句好话,动不动就把子壮贬损一顿。
一想到这里,子壮母亲就气炸了肺,不仅仅是针对“八哥娘”,还捎带着小桑林巫。
果不其然,几个村妇果然聚在八个娘的门口,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子壮母亲目前远远地打量了她们一眼,站住了脚步,昂首挺胸,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八哥娘,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不是村正石老爷子?”
“八哥娘”正和几个村妇聊得热乎,冷不丁被子壮母亲吼了这么一嗓子,禁不住全身一阵哆嗦,差点摔了一个趔趄。
啥,村正石老爷子?
“八哥娘”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和几个村妇面面相觑。
他们在这里可是呆了小半个时辰了,连只耗子都有看到,哪有石老爷子的影子。
这个疯婆娘,昂着头,掐着腰,该不是来找茬的吧?
“八哥娘”也不禁动了气,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回应道,“你这个疯婆娘,刚才吓了我一大跳。你眼睛瞎了吗,石老爷子怎么会在这里——他家可是住在村南头。”
“呃,原来误会啊,估计刚才是我看晃了眼。明明看到石老爷子的身影在前面闪了一下,紧跟慢赶,赶紧跟了过来。”
子壮母亲也不生气,扯着嗓子喊道,恨不得让全村人都听到。
“不和你们扯了,我要赶紧去石老爷子家里去看看,可耽误不得。唉,子壮明天要到邑城里去应差了,管吃管住,每个月额外再给两斗粟子,还把徭役给免了——怎么能虽随随便便把徭役给免了呢?这不合适啊。这事情可一定要让村正知道,免得到时候短缺了人手,耽误了村里的事情……”
话一说完,子壮母亲捋了捋头发,甩甩手,大摇大摆地朝村南走去。
“八哥娘”和几个村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地吸了口凉气。
“我的老天爷,子壮要去邑城当差了?”
“一个月两斗粟子,还把徭役给免了?”
“那个小病秧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命?”
……
“八哥娘”和几个村妇又惊讶,又羡慕,还有点愤愤不平,更有点将信将疑。也就是吃顿饭的功夫,此事已经搞得全桑林村人尽皆知。
到了晚上,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到跛老爷子家串门,兴致勃勃地问起子壮去邑当差的事情,一个个听完后只啧舌头。
其实这也怪不得村民们大惊小怪,实在是野民的地位太低了。
野民和国民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不用说别的,若是没有特别的许可和理由,野民甚至连蒲城邑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在邑城内当差了。
草甸村的村正福老爷子,算是周围几个野村里顶顶有本事的。据说他托了不少的关系,费了不少的钱财,折腾了好多年,这才把儿子大木送进了邑城的马正司。
就因为这件事情,福老爷子说话都比平时要粗一些,走路都带着风。
可这能和子壮比?
据说那大木不过是个马正司的杂役而已,连个马丁,甚至是野丁都算不上。
虽然不知道子壮这个家丁到底过去干什么,但毕竟是邑城内蒲府的家丁啊。
是蒲城邑家主的嫡长女的府邸啊,我的老天爷,这还了得?
那可是蒲府的小主啊,子壮给她做家丁,这地位可不得了,岂是一个马正司的杂役能比的?
说不定小主一高兴,金口一开,随便给子壮安排个差事,蒲城邑内哪个衙门敢拂了她的面子?
子壮这孩子,妥妥地前途无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