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么多次经过这里，有黎明有黑夜，甚至有几次是自己只带了两三个人都从未遭遇这样的事情。
不自觉地，少女心中的怀疑更加深了一些。
而柳九澄对这些不是一无所觉。
他曾经无数次窝在沙发里听着暴力的小青梅一边吃零食一边吐槽着那些脑回路清奇针对她的人。
啊，她笑起来了。
落入黑暗前的那一瞬，柳九澄也同样想要看清白十方的表情。
没有露出牙齿，浅浅地一个酒窝，形状完美的眼睛睫毛深深。
“没事了。”
少女的声音轻柔的响起。
柳九澄却知道黑暗中的那个女孩子的眉眼中一定氤氲着滔天怒火。
那样的笑容，是她惯用的假笑呢。
在许多人松口气讨论着是先回学校看一眼好还是先把外面的东西杀了好的时候，唯独柳九澄和白十方完全没有出声。
“分成两组吧。”白十方最后这么说。
这并不能算一个高明的决策。
在我方或许有内奸情报严重不足的时候主动分散战斗力，这样的决策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送死。
“说不定是风系里偏波动性的异能，或者是其他的类似结界的异能，这个时候寻求支援是必要的。”
“就算是猜测错误，学院里出了事，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战斗，这里大部分人完全被压制，不是合适的战场。”
三言两语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白十方开始点人。
“翟秀，祁鸣，安浩南，林雨，柳九澄跟我留下，其他人回去吧。”
少女再次甩出一柄光剑交予那位刚刚配合她的土系异能者：“拿着这个。”
高森，也就是那位土系异能者接过剑柄愁眉苦脸的点了点头：“附近有防空洞的地下入口我带着他们去。”
白十方点点头，让几个人站过去控制着他们脚底的泥土混杂各种东西流向墙壁。
下降的时候比上升困难了点，差不多一分钟才听到他们降到了和地下入口平行的地方，光源消失在了坑洞里。
“提防空洞的人真是天才。”少女小声自言自语地合上了坑洞，转身面对轰轰轰不断巨响的楼梯入口。
“我一会数完十，直接把上面的所有建筑物都撤掉，做好准备。”
几声细碎的轻响之后传来各位已经准备好了的回应。
“一。”
白十方微微沉下身子，在四周呈环形从上面穿过墙壁落下的光柱随着数字的增加缓缓稳定。
“二。”
逐渐明朗的空间里，六人也背对背围成了一圈。
“三。”
似乎摇摇欲坠但依旧坚挺的楼梯处墙壁落下一些石头来。
“四。”
漱漱落下的石头更加的多了，白十方见状深呼一口气：“抱歉没办法好好的数过去了——”
“十！”
随着这一声的落下，密闭的空间瞬间崩散。
而这几分钟的密闭之后，再次仰望天空俯视大地，黎明的曦光已然出现。
天要亮了。
在很多作品里黎明的到来往往代表着一些黑暗事情的终结，但是现实不是小说或者什么套路影视剧，黎明之后的战斗甚至比黎明前的那一段黑暗之中的更加激烈。
撤掉周围刚刚保护了他们一会会而现在只会碍事的墙面之后，外面的景象便显出了一些玄幻来。
巨大的黑色飞鸟最大的足足有半人高，细细一看除了喜鹊鸽子和麻雀这种城市常规物种外竟然还有一些白十方不太认识的物种。
倒是有些像是啄木鸟的类型。
除了这些飞鸟还有源源不断的丧尸从他们紧急筑起盘旋而上的楼梯——
“不，那不是楼梯！”
柳九澄不可置信的大喊，面容中透露出一种直面恐惧的惊慌。
那是由凝土所铸的支柱和密密麻麻的昆虫而做的桥梁！
从远处树林处起始的支柱围绕了中心的瞭望塔一圈圈盘旋升高接近，完全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的蚂蚁螳螂蝗虫蟋蟀蜘蛛蜈蚣金龟子还有更多无法叫出名字的毛毛虫和其他的胖乎乎的生物幼虫……
太强了。
这个数量完全是森林才会有了的吧！
不仅仅是面对这样能使用如此庞大数量的生灵的恐惧，还有更多是人类面对这些小虫子的恐惧。
白十方满身冷汗地回了头，果然见那个叫翟秀的女孩子已经瘫坐在地上发抖了。
单单这些，她都觉得有些无法应对，而此时还有不知为何落在一旁没有动作的飞鸟和上来之后就原地呆滞仿佛现场去世的丧尸。
这一副要装逼的气氛。
少女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对于这种要放大招的节奏，白十方表示自己即将喜闻乐见地破坏读条。
“退下！”
带着“万物”力量的呼喊，借由风的力量一直传播到林地边缘。
密密麻麻的昆虫桥面有了一些骚动。
但是还不够，只有一点点退下了，更多的只是昂了一下头，扭动一下身子这样轻微的动作。
甚至连一点点能够让其上的丧尸掉下去的晃动都没有。
“啧。”
说什么万物的“引导者”，现在，比起“引导者”这样听起来温和又无攻击力的职位，她更想要成为——
掌控者。
抱着这样的心情，少女再一次将刚刚无用的词汇说出口：“退下。”
这一次，没有借用风，也并不是呼喊。
平常的，在此刻却像是说给她面前并不存在的生物的音量。
丧尸群因为失去了大部分落足点跌落地面而嘶吼，如潮水退却的昆虫之中还夹裹着少数的丧尸。
情势似乎瞬间逆转，但此刻，柳九澄却注意到了绿色藤蔓悄无声息、不同寻常的生长。
鸟群与已登顶的丧尸隐隐失控，不少鸟儿低下身子扇动翅膀似乎随时准备着攻击，又似乎随时准备着逃跑。
“白十方！！！”
少年人的身影与藤蔓一同抵达身边。
漫天狰狞的绿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其中包围的少女紧紧束缚、绞断。
白十方深呼一口气，话语中的意义不明：“通过精神状态吗？”
明明已经身处在危险最无法逃脱的最中心，却还是那样轻描淡写的态度。
甚至将对方的把戏一眼看透。
如果是人类的话，此刻一定会愤恨地咬牙切齿，然后不甘的退下吧。
无法打败。
无法杀死。
无法完成这场从第一天就开始的宏大布局。
但敌人根本不是人类。
尽管已经学会了思考但还是挡不住内心最原始的、关于眼前这似乎并无特殊的人类的欲望。
杀了她！
混沌中的理智在这样欢呼。
杀掉她！
心中最初的残忍被这样唤醒。
“白十方！！！”少年惊恐的呼唤不能撼动藤蔓分毫的杀意，也不能喝退一丁点敌人。
不过是徒劳无功。
白十方呼出一口气，眼神直视前方，丝毫没有为这样的呼喊分去一丝心神。
“翟秀。”她只是轻轻地，面向前方，喊出了自己那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而被敌方所控制的队友的姓名。
充满杀气的藤蔓轻微一颤，就这样轻易的停住了动作，失去异能者的控制之后，它们也仅仅是空中一个造型奇特的植被罢了。
没有回头，少女听到身后瘫坐在地的女孩子声音小小的，像是要哭出来：“姐……姐……”
“啊……对不起啊姐姐……”
白十方在这出乎意料的答案之中扭过头看了一眼，按理说，她使用的风系物理无形清（打）醒（人）术不会有使对方精神错乱这种副作用才是啊。
面容清秀的短发女孩子一身简单利落的运动装瘫坐在地，眼神直直的盯着白十方的方向，面容比起恐惧来说更像是绝望。
哎？
不是……我？
原来不是在对我说话。
认识到这样的事实，少女随手扶住冲得太猛忽然停下有点没站稳要倒下的柳九澄开始观察在那里对着他们——尤其是自己——这几个人跃跃欲试的丧尸。
的确是有女性丧尸的。
是翟秀的姐姐在来这里的路上被感染的吗？
白十方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得到异能之后跑来想要申请离校的模样。
“我想要去找姐姐！”
白十方和谷峥都还没疯，怎么可能在那种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外面很危险乱起来了的时候放一个女孩子没有交通工具单独向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出发。
那几天他们不知道摁住了多少家人离得太远的异能者，心里也清楚他们千里之外的家人说不定情况危急只要有异能者就能拯救，也或许完全安全他们只是多想……
“我们是在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一起处理这些事情的同伴喃喃自语，似乎亲手终结了他人生命的重压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就算被怨恨也要阻止。”
但不是所有人都阻止了。
那些通过了他们慌忙之中组成的审核团的异能者和偷偷跑走的人们也是一个不小的数量。
只是无论是放任他们离开还是强迫他们留下，每一个决定之后都要问自己：“我真的有这样替其他人选择的资格吗？”
其实是没有的。
无论是谁，都没有干扰其他人的选择的资格，尤其是在这样的境况中。但也正是因为在这样的境况中，白十方和同伴们才会顶着重压也要做一些他们认为正确的、可以守护同学们的生命的事情。
做这些事情并不是因为什么想要领导武力，想要在突变的世界里打下最开始的江山这种理由，而只是因为想要活着。
最初的理由，却不一定是最后的理由。
就像面前这群丧尸，来到她面前最初的理由一定是杀掉她，但是最后却会变成“用尽全力伤到她”，甚至可能变成“用尽全力逃跑”。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这样偏离原点。
“柳九澄，保护好翟秀。”
白十方在少年的应答之后再一次试图震慑那群在余光中也存在感强烈的鸟儿，只是刚刚玄妙的心情好像却无法复制第二次。
这一次的“退下”二字没有了神明所施加的魔法，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语言。
鸟群没有后退。
少女左手不经意般地撩了一下头发，将刚刚压低重心双手持剑的姿势换成了一手叉腰单手持剑。
“弱小的家伙，就该乖乖呆在阴暗的角落里。”疏于防备的姿势却看起来比刚刚多了不少气势：“一旦暴露在光明之下可是马上就会被杀死的。”
青蓝色的火焰在一声短促的“嗤”声之后从极少数没有撤走的昆虫身上窜起，灼灼燃烧。
“全员攻击！”
戒备已久的几位少年闻言使出了自己的异能。
安浩南的雷电与祁鸣的火都是带着光的强力攻击，他们起手直击斜前方的鸟群，竟是不约而同地绕过了正前方的丧尸。
白十方气得牙都疼：“草！给老子打丧尸！”
刚和水玉达成共识这群傻鸟她管这几个智障队友就开始拖后腿。
难道是我刚刚撩头发的暗示不够明显吗！
难道他们刚刚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水玉进自己头发底下的吗！
难道拥有影子技能的猫咪去抓鸟不是常识吗！
干！
暴躁老姐左跳躲过被攻击傻鸟的无形风刃，手中剑刃化作长鞭，一鞭子抽下去一只边缘OB原地不动的丧尸。
“知道什么叫高地优势不！知道‘击落’两个字怎么写不！！！”
白十方亲自示范了下“击落”两个字的含义，跳起短暂在空中停了一小会躲避也因为被攻击所以也开始狂暴模式的丧尸的水异能和那之后配合默契的雷异能。
见了鬼玩意儿的丧尸竟然知道水导电？？？
战斗脱离了原计划，本来准备暗搓搓杀掉的鸟群提前入场，丧尸还好像进化出了非常不得了的脑子竟然知道学习物理知识。
白十方落地之后一脚把率先攻击的安浩南踹到飞得眼花缭乱的鸟群中间：“给老子弥补。”
安浩南：“不不不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我只是以为您要单挑！”
一连串听起来很慌张的鬼话之后，少年往丧尸刚刚放出的积水上面一滚成功引诱下来了一只傻鸟。
噼里啪啦，焦香的气息弥漫整个平台。
祁鸣对这种操作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肚子竟然咕噜噜地响起来，在似乎终于激烈起来的严肃战斗之中带出一点滑稽的色彩。
“愣着干嘛！”
白十方对于祁鸣少年战场饿肚子的毁气氛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去杀鸟！”
祁鸣应了下，没等学姐爱的一脚，也没发现亲爱的学姐说完之后突然安静闭嘴的异常，自己乖巧的跑到了安浩南身边小小声：“胖友这鸟能吃不？”
滴！你的敌人·鸟群，怒气值＋100！
白十方几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而两位少年还一无所觉。
“我觉得可以，其他的先不说鸽子肯定能行的吧。”
啊啊啊眼神都挪过去了！
柳九澄在稍稍后面一点的位置护着身后的同伴，精神力一遍一遍扫描着周围的状态，脑子有点痛。
这两个脆皮法师一下子就拉稳了鸟群仇恨值，真的是好棒棒的呀。
仿佛看到了自己横死校外一公里处的凄惨未来。
白十方倒没有看到这样的未来，她正在认认真真的分析情况。
鸟群仇恨值很稳，就代表着她要对付的只有丧尸，这样的情况下其实柳九澄这个完全脆皮还不是个法师对敌人无用的异能者和正在经历人生中巨大悲痛的少女翟秀能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嗯……
林雨在哪？
白十方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好，至少以前自己老觉得完全没问题的过目不忘现在情况一多就做不到。
还照相机，怕是带焦点给背景虚化了的照相机吧。
在心里嘲讽了一下自己长发少女一鞭子抽散袭来的雷霆，站在原地做了一个风的保护壳换了一口气转了下脑袋试图在这样危险的战斗缝隙之间找一下自己莫名忘记的队友。
空气中有着不能被轻易发现的奇怪气味，不过空气中的波动十分明显地告诉白十方有无色的气体在周身逸散。
但是现在的白十方根本没有这个精力去把这些东西都收集到一起避免同伴中招也没有精力再在战斗中维持一个贴着自己的身体可以保证换气的保护壳。
所以只能这样折中地趁着和敌方拉开距离的短短几秒钟缓口气。
二十一秒。
如果这一次撤掉保护壳之后，考虑到剧烈运动和使用能力的影响，就算是被另外一个能力改造过的身体也只能撑二十一秒左右。
庆幸的是自己在不影响战斗力的情况下能撑二十一秒而不是拼尽全力才能撑二十一秒。
如果拼尽全力的话一定可以更久的吧，如果是自己的话。白十方这么想着，却突然一愣。
明明身处同伴之中，却还像是孤军奋战。
这样的自己。
就好像以前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明明身处世界之中，在汹涌人潮之中行走着，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白十方不喜欢孤独一人，也不喜欢挑战这样的人体极限，如果可以，她只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溜溜猫狗，做做饭，写写生，简单快乐的人生。
不想……挑战这二十一秒。
那样的人生真的是自己所期望的吗？还是只是被时九所扭曲的意愿呢？
不想独自一人挑战这样的二十一秒。
更加不想让自己变得好像一直是“拯救者”，就算自己破破烂烂也要拯救其他人向他们施舍着自己的心情的个人英雄主义的“拯救者”。
明明大家都有着反抗的能力的。
明明是可以成为平等的同伴的。
明明是可以互相守护而不是拯救的。
那么为什么这样的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心情，自己从最开始到现在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微小的风吹起少女的几缕发丝。
美丽的少女终于想起了那自己没有记忆的很久远很久远前的心。
“水玉，快点。”白十方直面使用着水与雷还有几只异能不明的丧尸的攻势，脚步丝毫不动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因为心中有了方向，所以不会再轻易因为“麻烦的攻击”这种事情而感到烦恼。
【我知道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风声渐响，白十方站在这场并非由自然所引动的风暴最中心，看着那些丧尸被这巨大的威势直接刮到下面，目光灼灼。
【我想要属于我的同伴。】
水玉再一次被迫从潜行状态中出来，因为用凶残的方式解决了数只鸟儿所以身上满是鲜血，为了能及时配合发疯的白十方把那几只人类捞出来而巨大化的身体愈发地像是猎豹了。
【那这几个你就这么随便扔了？】高大的动物一声低吼，气愤地甩了甩尾巴，变回娇小可爱的猫咪又一次消失在暗影中。
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几个人站在风暴中心相顾无言。
“那个……”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林雨弱气地举了举手：“如果这个风暴还不停下的话不会直接进化成台风那种级别的吧？”
“不会。”还处在终于明白人生目标的兴奋之中的少女摆摆手：“一会就没了。”
“不过我现在异能全部用完了，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完全要靠你们了呢。”白十方站在原地歪歪头，可爱的说着：“对不起嘛~”
“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太兴奋了~”
连尾音都带着一波三折的婉转撒娇。
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还会用娇嫩的本音说话的少女，这是柳九澄都快忘记了的模样：“那些丧尸还有幕后的丧尸呢？”
真是难得啊，初中的时候就因为感觉自己的声音太不成熟了所以去学习伪音的少女竟然还记得自己的本音。
柳九澄这样感慨着，不自觉地问出了一些肯定会打扰她的心情的问题，后悔之后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至少，问出了现在亟需解决的问题。
关于想到了什么事情这么兴奋这个问题还是等到以后慢慢熟悉了之后再问吧。
想着来日方长的少年看似轻而易举地放下了这个问题，而其他人两个疲于战斗还有一个精神堪忧，存在感弱得不行的林雨更没有在这样的场合说话的习惯。
白十方真的有点被这个问到了，但她还是笑着说：“就在我们之中啊。”
“那个丧尸，就在我们之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