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摩天轮,小小的房间就像是透明的箱子一样把我们装了起来。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感,望着越来越远离视线的地面,仿佛是在从世界的一端升起。
宫薰的手贴在玻璃上,她的双眼凭借着魔力眼望逐渐变小的游乐园。
或许是错觉,在她那称不上微笑的弧度之后,我又捕捉到了她的留恋。
虽然她没有用语言诉说也没有任何表情来传达,但是从安静的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忧郁感,让我不禁如此猜测。
摩天轮不断的把我们举向星空,宫薰反复触摸着玻璃,似乎在试着抓住遥远的星星。
“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还有明天的话......”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对我说些什么。但是她却在没了声音。
在那一瞬间以为我成功的与她交心的我,因为忽然之间的打击变得急躁起来。我抓住她的肩膀,脸上大概和她一样没什么表情。
“既然想说就说出来吧。这里只有你和我不是吗?”
“是啊......只有你和我.....”
“那为什么......”
“因为这是在做梦。”
.....
“为.....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梦呢?”我竟然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情绪上手足无措起来。
“只有梦才会这么让人留恋吧。现实中总是充满着我们想象不到的残忍事情发生,所以能够让我忍不住想要哭泣的美梦一定是假的......”
她缓缓的诉说着。
“你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接近我的吧。”
细弱的声音,把我试图隐藏的秘密捉了出来。关于这件事,我从接近她的一开始就已经考虑到了。但是经她的口中说出来,就仿佛把我带到刑场一般公开审理。尽管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如果没有目的的话,谁也不会单纯的接近谁吧。就算这个目的只是为了交朋友,到底还是目的。”
我决定坦白出来,却还是下意识找了理由。
宫薰把头摆向了我。
“你的目的是为了跟我成为朋友吗?”
她问的好单纯,让我胸口绞痛。
“......不是。是跟一个人做了交易,成为你的朋友只是顺便的。接近你帮助你就是提前付款罢了。”
“所以你不是我的朋友喽?”
......拜托!别用这种问题!我回答不上来!可是...可是我还是硬着头皮应答了,虽然我低着头。
“不能说不是,毕竟你跟我的这几天也是有意义的。”
“那么!.....那么你认为什么是朋友呢?”
她的表情好像有剧烈的变化,我没看清却被吓了一跳。她拔高的声调中多了些我能听得出的乞求。
我呼吸着狭小空间中,那令人煎熬的空气。
“大概就是能够相互包容,能够分享彼此的人吧。不管是快乐也好,还是悲伤也好。总之是个很卑鄙可恶的人,也是一个一定能够理解你的人。能够接受你的倾诉,也能够勇敢的向你倾诉的人才算的上是朋友吧......”
“那样的话,你很卑鄙哦.......”
宫薰带着细微的哭腔,明明嗓音那么平静,却能让我听到来自她心灵深处的大喊。
我猛地抬起头!
那张原本恬静的脸庞上滑下了两道泪痕。嘴角用力抽动着,她在与无法诞生出其他表情的脸庞做着斗争。
我知道,最后输的人一定是她。但是,她用尽自己的全力把她的心情传达给我了。
我的确卑鄙又可恶。因为知道她的内心缺乏身而为‘人’的感受,便利用起了这一点。模仿着那些漫画中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温柔’的男主角一样去攻击她的弱点。
纵然被识破了,可是体会到以前连做梦都未曾梦到过的喜悦之后,就想着把这场梦做到最后。
而我呢.....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说到底,我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利用她。
我垂下头,活像个认罪的犯人。
“我啊.......”
宫薰的哭腔淡化了许多,她的挣扎最终还是败给了那该死的吊坠。
我无法从根本上拯救她,正如雪鸮先生所言,‘拯救一个人是需要奉献自我的’。很讽刺也很残酷,我根本没有那种觉悟。
如果这是对我处刑的判决的话,我会好好的听下去的。
摩天轮的手臂将我们举到了它的顶端。宫薰开始了她的讲述。
“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和蔼的魔法师告诉我,他能把我变成童话的里的公主,历经波折之后得到故事里才有的幸福和美满。他每天都会给我讲一个故事,直到我在幼儿园的时候手里有时会变出一些小的晶体之后,我觉得那个梦里的人没有骗我。但是家长和老师却在一无所知的我面前露出了担忧。再后来,我上学前和妈妈去一个公园里碰到了个瘦得像骷髅一样的老爷爷,就是他给了我这个吊坠。”
“老爷爷!?瘦得像骷髅!?”
“嗯......自此之后,我就不再会哭和笑了。而且,一直以来困扰我父母的超能力也消失不见了。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们见我不哭也不闹就很高兴。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年。他们才终于发现问题。他们带我去医院检查,带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去玩。可是,我已经感受不到了。甚至连他们为什么要哭要争吵的理由都不理解。父亲说我像个玩偶。母亲反驳,却最终败给了父亲抱着我哭泣。面对痛苦的母亲,我只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上了初中,我的父亲把我送到一所全宿制的中学。临走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怪异,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在车上看到外面的他松了口气的样子,总觉得胸口有什么在堵着,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东西。让我很不喜欢。”
“初中的日子一开始,也有很多人围着我。男生也好女生也好,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我听不懂的事情。突然之间就开始笑,有时候又莫名其妙的打起来,争吵起来。在宿舍里,她们有时候会对我用很讨厌语气说话。还说我不会看气氛。可是......‘气氛’是什么呢?......我的苦恼和思索得不到答案,也得不到回答。问老师,老师能作出的回答也是很模糊的。所以,我就放弃了对‘气氛’的研究。在那之后,我搬离了宿舍和一个学姐住在一起。”
“大概是初二的时候,我忽然在意起一个男生来。他平时对我很好,和其他人都不同。我的眼睛常常不自觉的追寻他的背影,寻找他的笑脸。别人就在课上用不重样的笑脸对我说‘呦!跟木偶似的还能喜欢人?’。当时,他脸上带着很怪异的笑容替我解了围。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喜欢’。认为喜欢就是总想盯着一个人看。再后来,那个男生找了个女朋友。她没有我漂亮,却有着我没有的丰富表情。而那个男生也总是把她送到女生公寓的门口。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我就的脑袋里就常常冒出把他们的手拉开的想法。学姐告诉我,那叫嫉妒。”
“进入初三的那年,我去卫生间的途中看到他和那个女生躲在楼道的拐角处抱在一起,面红耳赤的将嘴巴对在一起。他们没有发现我,那一刻,我的胸口有着剧烈的疼痛,就好像跑步时摔到胸部一样。但又比那更有撕裂性,那样的痛楚让我喘不过来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瞪着一双眼睛,张着嘴巴,水龙头哗啦啦的不停放着水。”
“终于迎来了毕业。我本能自己找一个高中的,父亲却另有打算的把我送到现在的学校。临走前,他告诉我在那所学校有一个叫林德鑫的男生是我未来的丈夫。可以相信他依靠他。可是,谁是林德鑫我都不知道。幸运的是,那段时间里,我碰到了当初的学姐。她带我去了市中心附近的咖啡店。可以说,高中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最让我朝思暮想的地方就是那家咖啡店了。”
“与林德鑫接触的那一天是在去年的冬天。他满身酒精味的从宿舍前的草地爬起来,拉住我,问我有没有水。我把水给了他,他喝下之后清醒了不少,就开始打量我。接着,就问我这么晚怎么一个人。我如实回答他之后,他忽然笑的很开心。然后摆脱我帮他一件事。”
“是.....什么事?”我的腿一直在抖动,不安缭绕在心头,心脏一直在颤个不停。
“他说他很冷,让我帮他暖和一下。我把围巾给他,他说还是冷。我就脱下外套给他。但他觉得还是不够。直到我把衣服都脱下来给他,他说还差一点。可是,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东西了。”
“所以,你就上了他的当?”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现在还是一副冷静模样,用冷静的语气发问。
“嗯。他说他的小面最冷,需要放进我的身体里才能缓和,等他暖和之后就把我送回去,还说晚上有很多大灰狼会把我吃掉的。虽然我知道没有什么大灰狼,可是答应他的事情,我还是做了。我觉得很疼也不喜欢那个味道,可是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看到他笑起来,我觉得我帮到了人。就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说他感觉很刺激很兴奋。望着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想要大笑出声,又有点小心翼翼的模样。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那就是‘刺激和兴奋’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力的撞我,但是他好像很喜欢。我虽然觉得很疼,但是我的问题他都会回答。”
宫薰把头摆向玻璃,望着距离我们不断遥远的星空。她的手指贴在玻璃上,无神的双眼里仿佛因为闪烁的星星萌发出神采。
“那天我最后问他的一个问题,就是‘朋友是什么’.........”
“他怎么回答的?”
我吞咽着口水,准备迎接那个无理的答案。
“他说......朋友就是像我这样为他提供快乐的人。但是,没经过‘朋友’允许就去为其他人提供快乐的人就是叛徒。那种人,不配活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