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俊和文渊顺着小路,翻山越岭走了一天半,第二天天黑之前赶到了登州。
一到了登州,梁俊直奔着一处酒楼来,这酒楼叫李家店,不大,却是全城数得上的老店,登州当地百姓一问还都知道。
这李家店就是梁俊与苏柔约定好的地方,二人进了店,要了酒菜,糊弄的吃了,等到天黑,也没见苏柔。
又一连等了两天,还是没有见苏柔的影子。
梁俊心里有些犯嘀咕,莫非自己是来早了。
文渊将集市店家所托的绸缎送到了大贤良师的府邸,回来之后给梁俊说一路的见闻。
整个登州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口悬挂黄布,显然都在庆祝下个月大贤良师的仙诞。
“要不要去会一会这个大贤良师,看一看这老小子到底是不是张角。”梁俊听了文渊形容,心里胡思乱想:“算了,先等到苏柔再说吧。”
又等了一日,还是不见苏柔来,梁俊有些担心,唯恐出了苏柔和安阳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到了第四天,梁俊心中更加不安,寻思苏柔应是坐的马车,马车慢,走的应该是那条费时的大道,这些天应该是到了,吃了早饭,梁俊实在是担心的坐不下,安排文渊在李家店守着,又将安阳和苏柔的形象大体描述一番,文渊连连点头说认得老钟头的样子。
梁俊又想到那一日,自己帮着文渊逃走,苏柔应是见过文渊的样子的,安排妥当,自己出了城顺着另外一条路去寻苏柔,只希望能在路上遇到。
快马加鞭赶了一路,到了天黑,梁俊也没有见到苏柔的影子,连马车都没看见。
道路之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日头偏西,梁俊无奈只能寻着路边的小树林中,打算将就一夜。
一进小树林,就见不远处有一个高坡,高坡上有炊烟,梁俊心中大喜,上了高坡,上面有一家小店,店前挂着一个旗子,旗子上写了个酒字。
“天无绝人之路啊。”梁俊赶紧催马上前,进了小店,店中只有一个老头,看见梁俊,颇为意外,梁俊也很意外,这老头真不会做生意,不在路上开店,偏偏在路边的高坡上。
心中有些警惕,寻思这别是孙二娘的黑店吧,借着栓马的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除了老头,谁也没有。
店里店外也没有什么屠宰场之类的暗门,要了饭菜,见都是些野味野菇,放下心来,这边吃的正嗨呢。
门外忽而传来一个声音:“单伯,有客人么?”
梁俊一听这声音浑身一个激灵,放下筷子就往门外瞅,这一瞅不要紧,门外进来五个人,打头的就是那日在集市口调戏文渊的女子。
“冤家路窄啊!”梁俊心中叫苦,那女子见了梁俊满脸欣喜,顺手将腰间的弓弩对准了梁俊。
“女英雄。”梁俊举起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跐溜着将嘴角的野菜吸入嘴中,咽了下去,强颜欢笑道:“别来无恙啊。”
.......
文渊在李家店等了两天,也没见苏柔也没见梁俊,不免有些着急,但是又毫无办法,只能坐着干等。
又等了一天,天色将黑,眼瞅着到了关城门的时候,就见到门外走进一人,这人奴仆打扮,站在门口道:“诸位,我家公子包下了今日苏大家的雅阁,请诸位听琴,若有意者,可与我来说,领了名额,便可同去。”
听着口音像是京师之人,再看之下,感觉这人十分眼熟,但是说哪里见过么,文渊却又想不起来。
听他所说,苏大家,文渊一愣,苏大家,苏大家来登州来么!
店里每到傍晚,周边不少闲汉汇聚此地,喝酒划拳,好不爽快。
文渊一连在这店里待了几日,与这些闲汉倒是混了个脸熟,却因为心中有事,不敢怠慢,因此不曾和他们说过话。
那群闲汉中有人接嘴道:“谁人都可去么?”
那仆从道:“自然是谁人都可去。”
闲汉道:“竟有这般好事,可还要钱?莫不是苏大家收一两,你家主子要收十两?”
仆从笑道:“分文不要。”
闲汉道:“分文不要,哪里会有这般便宜,分明是拿俺们开玩笑,若是领了你的名额,到时去了,让人撵出来,在苏大家面前丢了脸面,让人耻笑。”
旁边有人笑骂道:“你这丑怪赵三,还想着在苏大家面前讨好,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
那闲汉赵三怒道:“就你生的最俊,照你说来,你这长马脸,还来说俺。”
这帮闲汉平日里无事便是斗嘴,市井之徒哪里有好话,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越加下流。
那仆从高声道:“卖什么乖,也都是有种的汉子,去或不去,给我个准话,哪里扯那么多闲事。”
众闲汉道:“去的,去的,多说两句闲嘴,你这小哥生个什么气。”
说着便都挤到这仆从面前,仆从道:“若是去,便得依我三件事。”
众闲汉道:“莫说三件,只要不要钱,十件也依得。”
仆从道:“也不是难事,只是进了雅阁,不得大声喧哗,不得交头接耳说话,更不得弄出响动。”
众闲汉道:“自然如此。”
赵三却道:“若是憋不住,放了屁来怎么办?”
其他闲汉笑骂道:“就属你是个屁精,你若想放,莫要出声便是。”
赵三道:“拉屎放屁,哪里控制的住,俺要是放了闷屁,只怕一屋子人都不得消停。”
那仆从道:“若是如此,你便去不得。”
赵三忙道:“小哥莫急,俺就是说个笑,你还作真,这里哪一个不知俺赵三最是能憋屁。”
仆从上下打量了他,道:“若是能憋着屁,你可去。”
众闲汉纷纷道:“俺们均是能憋住屁的人。”
仆从又道:“这第二件事也不难,我家公子若是叫好时,你们都要跟着叫好,我家公子叫停时,你们都要停,可能依得?”
众闲汉道:“依得依得,这有啥难得,只是不知道你家公子是谁,俺们又不认得?”
仆从道:“坐在第一排穿锦衣的便是,那时,我会站在公子旁边伺候,你们见了便知。”
众闲汉道:“这样最好,快说第三件事。”
仆从道:“这也简单,我家公子若是说话,说完之后,你们都要叫好,不光要叫好,还得夸说公子俊美。”
众闲汉哈哈大笑,道:“要是损人骂架,俺等在行,要是夸人好看,这可咋夸。”
仆从道:“这不是难事,我这里有公子写好的词文,你们各自拿去,背熟之后便可。”
说着从一旁仆从身上拿出一叠纸张来,依次发了出去。
众闲汉面面相觑,道:“小哥说笑,俺们都不曾读书识字。”
仆从道:“这也不难,一会我请个先生来念。”
众闲汉听得纷纷叫好,道:“这般最好,这三件事俺们都依得,小哥先把名额给俺们吧。”
仆从又道:“要让你们知道,我家公子不是好相欺的,你们领了名额牌子,我这里都要记着,今日雅阁名额只有我这里有,明日也是,后日也是,苏大家在登州一日,我便来寻你们一日,你们若是将名额转身卖了,看我手段。”
仆从说着,拿起身边一条凳子,双手一用力,便将凳子掰断,唬得众闲汉道:“不敢转卖,不敢转卖。”
仆从道:“若是表现的好了,到时候也有赏赐。”
赵三道:“什么赏赐。”
仆从道:“多则十几两,少则一二两,俺们公子出手向来敞快,你们若是伺候的好了,公子看你机灵,便收你在身旁,日后到京师伺候,不敢说一世荣华,却也比在这登州好上百倍,我也不是诓你们,我家公子是京师威武大将军之子陈帆陈少都,说话向来是作数的。”
众闲汉听了,心动不已,腾出空来,请仆从坐了,凑钱要了酒菜,左右里说些恭维的话,一个个领了牌子。
文渊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说着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那天晚上在太子御船上遇到的那个公子哥,心思:“原来是他,难怪出手如此大方。
见闲汉们都领了牌子,心中有些痒痒:“今日城门已关,想来二哥的家眷今日是到不了城中了,能在这里遇到苏大家,真是前生修来的福分,如今这名额都让陈少都包了,我想去也去不成,不如我也讨要一个去。”
文渊终究是少年心性,又对苏柔仰慕万分,左右里思来想去,打定主意,起身挤进人群中来,走到仆从面前,笑道:“小哥,我也讨一个牌子,前去听琴,你看如何?”
仆从上下打量了他,直摇头,道:“不行,不行。”
文渊道:“你说的三件事,我都依得,如何不行。”
仆从摇头,文渊有些着急,又道:“我读过诗书,不需劳烦小哥口念。”
仆从摇头道:“还是不行。”
文渊心中疑惑,接着道:“你家公子若是叫好,我便跟着叫好,你家公子若是叫停,我便叫停,到了雅阁,莫说喧哗,便是呼吸都不敢大声,这般可好?”
仆从道:“这也不可。”
众闲汉也都是没屁咯愣嗓子的主,又天天见文渊在这坐着,本就好奇了好几天,见这仆从为难文渊,一个个来了兴致,均道:“小哥,看这人长得一副好面貌,又识文断字,又肯依得你的要求,如何不可让他去?”
仆从道:“你们不知,我出门前,我家公子有交代,似你们这般长得舅舅不亲,爹娘不爱,夜里出门能吓死鬼,白天里过街能唬住人的模样,便是来多少要多少。像这个小哥这般俊的,便是半个都嫌多。”
众闲汉均道:“小哥说笑,俺们哪里长得这般不堪。”
仆从抱拳施礼道:“公子莫要怪罪小人,只是俺家公子有吩咐,因此不敢给你。”
文渊哑然失笑,略一思想,道:“这也容易。”
他说着让店家取了些锅底灰,拿来了抹在了脸上,又将干净外衣脱了,在地上揉搓一番,穿在身上,道:“小哥看我这般模样,可能领得你的名额。”
众闲汉见他为人洒脱,有同道之风,心中喜欢,在旁帮衬道:“这般样子却是比俺们都要丑,小哥便将名额给他罢了,他识文断字,也省的你去寻先生。”
赵三道:“不是俺们不愿出力,只是没有识字的命,若是叫先生教俺,只怕这边说了,那边便忘,有他跟着俺们,他说啥时,俺们便跟着说啥,到时公子高兴,夸了小哥办事稳妥,也有赏钱不是。”
那仆从平日里在京师,哪里有人这般恭维他,此时被众闲汉左一个小哥好,右一个小哥好夸的有些飘然,又见文渊脸上污秽,身上破烂,笑道:“既然大家都这样说,我若是不从只怕拂了大家的面,我在这登州估计还要待上十天半月,少不得和大家打交道,若是惹了大家不高兴,也不是好事,那就这样,也给这位公子一个名额。”
仆从说完,安排众人在店里等着,别乱跑,自己一会来叫他们。
闲汉喜笑颜开,均道仆从爽快,文渊领了名额,要了几坛酒分于众人,众人自然是更加高兴,喝酒说话,不在话下。
文渊与众闲汉在酒楼中待到天彻底黑下来,这群闲汉都是周边的浪荡子弟,没有约束,常年厮混在酒馆赌坊,登州商贾多,一有货来,缺了人手,管事的熟门熟路,来了酒馆招呼一声,众闲汉便去做工。
领了工钱,众人便聚集一起,喝酒赌钱,因此登州内外大事小情,这帮闲汉无一不知,文渊将身上的银钱拿出一半,全都买了酒菜请了众人,众闲汉心中欢喜,个个逞强好事,将登州奇闻趣事说于文渊听。
不到小半个时辰,文渊连登州中哪家媳妇刚守了寡,谁家姑娘出了嫁都一清二楚。
正说着,那仆从进了门来,招呼众人,文渊起身带着众闲汉跟着仆从走,路上问仆从姓名,只说诨名叫李好六。
走了一会,便到了登州最大的酒楼,文渊见门口围满了人,放眼过去,发现都是和自己身后闲汉一般,邋里邋遢,面目丑陋之徒,文渊心叹,这陈帆的仆从也是高人,能将登州丑汉全都聚齐,非一般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