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玝这边觥筹交错,欢饮畅谈。
随着最前桌来的青衫举子走来,一些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贾玝并着身边其他举人,向着他行礼道:“解元郎。”
面色平和,一身青衫的解元王世友并着带来的二三人一一还礼。
“想来这位就是不见‘五陵豪杰墓’的荣府贾五郎吧,早就耳闻汝之大名了,今日得见,真是大幸也。”
还礼完,王世友对着贾玝笑道,带着亲近与仰慕之姿。
“解元郎言重了,五郎不敢当!”显得放低姿态,贾玝沉声道。
露出几分正色,王世友道:“五郎,莫要过谦了,汝虽是勋贵子弟,可你的才华,天下青衫皆知。
昔日桃林会后,在家苦学的我闻知《桃花庵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直恨不得与你畅谈,只是没找到好的时机,深以为憾。”
“解元郎,既然如此,今日当浮一大白,好好畅聊才是。”这时候在贾玝身边,一举子出言道。
“正有此意,不知五郎意下如何?”王世友点了点,淡淡的目光对着贾玝。
“既然解元郎看得起在下,五郎自然没有拒绝的理。”贾玝回道。
“督抚大人到!知府大人、考官到!”
就在王世友目光闪烁,张嘴想要继续说的时候,衙门外传来了官兵一喝。
神色一凝,对着贾玝等人颔首示意一下,王世友几人就是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其他的众举人,这时候也皆是停止议论,垂首而立,本来吹奏的雅乐亦是停下。
见江南省督抚路云钊迈着官步走进来后,堂内气氛更加肃然,就连大一点的呼吸好像都没了似得。
贾玝稍微低着头,余光却是时刻注意着路云钊一行人。
跟着路云钊这位江南省督抚一起进来的,还有身为应天府知府的贾雨村,以及担任乡试考官的杨洵几人。
而其中官威最盛的莫过于督抚路云钊了。
身为应天知府的贾雨村在他身后,好似没有丝毫官威,随从一般的存在。
坦然的受着新科举人们的垂首向礼,路云钊自顾走到主位上坐下。
见知府贾雨村和杨洵几个考官也坐下后,一旁的小吏才道鹿鸣宴开始。
鹿鸣宴的主角是新科举人,这点毋庸置疑。
但每年主持鹿鸣宴会的是各省的督抚。
金陵虽然是大周两京之一,可隶属于江南省。
督抚乃是一省最高官员,正二品,虽然不及同阶的六部尚书“金贵”,但也是级别不低,当的起封疆大臣了。
路云钊以督抚的身份来支持鹿鸣宴,绝对是够格的,甚至说句抬举都不为过。
毕竟别说是举子了,就算是进士中,能当上督抚的都不算多。
对于路云钊来说,眼前的新科举人无疑是“官场菜鸟”,十年内,是没有价值看重的。
虽然不是很把这些新科举人放在眼里,但路云钊也不会蠢到将轻视表现出来。
得罪新科举子,对路云钊来说,是有害无利的。
更何况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
虽然十年,乃至二十年里,他们很可能什么也不是,可十年后、二十年后,有些事就不好讲了。
路云钊含笑对着新科解元王世友点了点头,示意王世友可以开始了。
得到示意,王世友就是站了出来。
他在最前头,其身旁的二人分别是乡试第二和第三。
在人群后头,贾玝这时候几乎是被掩盖住了,但他也没有这时候特意去露脸抢镜的意思。
如果此时和解元抢风头,毫无疑问会得罪以解元为首的相当一批举子。
皆是正衣冠,正站姿。
王世友先轻启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在王世友启头下,新科举人一起诵唱起这首乐歌,气势也是透起了大气与激昂。
“敬酒!”
听完新科举人们的《小雅·鹿鸣》,路云钊沉声道。
“敬先生!”
又是解元王世友带头下,包括贾玝在内的新科举子们纷纷端起一杯酒,对着杨洵等几位乡试考官。
“敬诸位,愿诸位莫忘圣人教诲!莫忘十年寒窗苦读!莫忘兼济天下!”
杨洵带着几位同僚起身,对着面前新科举人也是举起酒杯,语重心长道。
“永记先生教诲!”
一如既往王世友启头,贾玝等新科举子跟着齐声回答。
一饮而尽!
鹿鸣宴还在继续,但必要的一些程序至此也算是走完了。
乡试的考官不同于会试的考官。
会试的考官是通过会试的贡士的座师,属于三师之一。
乡试的考官对于新科举子来说,属于半个座师,因此通常称呼为先生。
在走完了该走的‘程序’,接下来就是一段“自由发挥”的时间了。
督抚路云钊出言道:“诸位,良辰美景,可有好诗献上?”
闻言,众人都先看向了解元王世友。
王世友带着几分敬色,拱手道:“回大人,晚生这有一首小诗,愿先来献丑。
十年寒窗不问世,一朝花榜姓名提;
圣策若询青衫意,为言轻重系朝廷。”
“好!”
王世友一念完,堂上堂下一片喝彩响起。
一方面出于商业互捧;另外一方面,王世友这诗虽简洁,但作的着实不算差,既表露了苦学,又有言志。
“不错,解元郎果是才学不浅。”颔首抚须,路云钊面露赞赏之色道。
作了个团揖后,王世友就是坐下,神色不卑不亢,目光则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贾玝等世家子弟的方向。
这一次的金陵乡试,世家子弟的比例比以往减了不少,但还是有的。
在王世友一诗后,熄灭了不少寒门举子的表现心思。
倒不是他们不会作诗,而是他们自知作的诗难以超越王世友这位同是寒门出身的解元郎。
寒门子弟不像世家子弟富裕,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好条件,不少时候都是靠苦学积累,靠自学成才的。
他们的学习时间大都是花费在文章经义上,在诗词、琴棋书画方面下的功夫,相比世家子弟明显少些。
“大人,晚生也有一诗奉上。”
一会儿,距离贾玝所在的一桌不远处,身着苏州制的绫罗绸缎,模样二十余的青衫举子起身。
口角勾出微不可见的弧度,扫视众人一眼,他面带激昂和傲然的清声念道:
“潦倒非是凌云歌,富贵亦知天下事;
可为君王马前卒,垂手不记鬓如霜。”
听完,贾玝眼帘垂下一些,想要尽量削减些自己的存在感。
“好!”
“此诗抒情也。”
…………
接连的叫好声响起。
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喝彩叫好的声音显得更为清脆些,因为有不少人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