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梦想遇见现实
根据墨菲定律，当麻烦的事情发生，它就会接二连三的发生下去。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仿佛就是在印证这一定律一样。
忐忑不安的四天过去之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电话——“我想和你谈一谈，明天放学之后，我在你们学校附近那间‘从今以后’咖啡屋等你。”
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邀约，对方轻柔但坚定的语气也说明了这一点。
——她痛恨墨菲定律。
她局促不安的看向坐在她对面那个沉静优雅的女人——凌长风的母亲，她正缓缓的搅动自己面前的咖啡。
长风的母亲，应该是来要求她和长风分手的吧？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面对……毕竟，是她破坏了人家的父子关系……
她该怎么办？
“湛若水同学，”凌夫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想你应该认识我吧？我是长风的母亲。”
“是的。”她有点无措的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凌夫人看出了她的不安，立刻弯起唇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安抚她。
“诶？”她讶然的扬高了眉——凌长风的母亲怎么会知道她的？难道她和长风的事情早就曝光了？
“我在英才教美术，你们雅思每个学期都会和我们英才打一场篮球赛，我在英才见过你，也听过你的名字。”凌夫人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欣赏。“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不管是性格、能力还是长相，全都无可挑剔，所以，长风会喜欢上你，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但她知道，凌夫人的意图绝对不是来称赞她的，她说这一席话，只是开场白，重要的，是后面的。
“长风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去法国念书，好好学习绘画，完成自己的梦想，他也一直在向着他的目标在努力。他是个从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也从来不会和父母起争执。我和他爸爸，一直对他很放心。可是那天……”凌夫人忽然停了下来，深深的看着她，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天怎么了？该不会……
她的心害怕的悬到了半空中，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那天他回家之后，竟然和他爸爸吵了起来，还说他不去法国了，气得他爸爸心脏病都发作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脾气竟然那么倔，都这么久了，还不肯低头，我怎么劝也没有用……”凌夫人再次叹息，眼底满是哀伤和绝望。“他和他爸爸现在就像陌生人一样，连话也不肯和对方说……”
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一片，心也在一瞬间掉入谷底——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长风那个脾气，怎么可能和他爸爸坐下来好好谈？可是，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这样的话，他们要如何收场？
难怪这几天，他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她还以为他在安抚他的父亲，原来他早就和他父亲翻脸了，他是怕敏感的她察觉到他的心事……
——“我想去法国留学，那是我的梦想。”
她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眼底有多么的渴望，可是，现在，他却为了她，甘愿抛弃他的梦想……
她怎么承受得起他这么大的牺牲？她怎么可以？
眼前，慢慢升起一阵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心，也开始纠结……
现在，她该怎么办？继续坚持吗？不顾他的未来？不顾他父亲的身体？不顾他母亲的为难？
可是，她要放手吗？背弃她刚刚许下不久的诺言？放他一个人寂寞？一个人挣扎？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这么做。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眨眨眼，眨掉满眶的湿气，挺直了腰看着眼前为儿子操心劳累的伟大母亲：“请告诉我，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呢？”
“我想，如果是你劝他的话，他应该会听得进去的。”凌夫人满怀希望的看向她。“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劝劝他好吗？你也不想他和他爸爸就这样互相不理不睬下去吧？”
凌夫人没有端出家长高高在上的姿态，长篇大论的指出早恋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为了他们好，要求他们立刻分手，也没有流露出一丝责怪她的意思。
但是，她的话，却比最尖酸刻薄的指责还厉害——她现在是一个几近绝望的母亲，来恳求破坏她丈夫和儿子关系的始作俑者，来挽救她的家庭。
让她，羞愧得几乎无地自容……
“我知道了，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我想，他只是一时冲动，才会说出这种话的，其实他很想去法国的，我知道。”她很快振作起来，挤出一个微笑。“对不起，我……给你们带来了烦恼，我会尽力处理好的。”
她怎能拒绝一个绝望的母亲，尤其，还是他的母亲。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我知道，你的时间宝贵。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不要告诉长风我来找过你好吗？他那个脾气，我怕他知道了会更生气。”
“我不会的。”她有什么资格？长风是因为她才这样的……
“为了你自己的将来和你的父母亲，你现在也应该好好珍惜时间。毕竟，你们都还太小，现在，是努力学习的时候。”凌夫人站起身来。“谢谢你，我先走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桌面上，溅开，然后，又有一滴落下来……
细碎的抽泣声振荡着越来越沉郁的空气——长风，你怎么可以为了我牺牲这么多？你怎么可以……
当天晚上，她就打了电话给他。
“喂。”他刻意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可她还是立刻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焦躁。
“是我。”其实是多此一句，他知道是她，她只是想要找个缓冲。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大学考试了，时间真的很紧，要不这样吧，我们暂时先不要见面也不要联络好吗？我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分心。”
如果，他们现在暂时分开冷静一下，他应该就会开始好好的考虑自己的将来了吧？应该就会想通不会再说那种不去留学的气话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他狐疑的问道。
“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专心备考。”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电话。“我的成绩有点不稳定，我不想让我爸妈和老师担心……”
“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吗？”他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沉怒，仿佛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狂喷而出。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事情可以等我大学考试完之后再说。你也是，不要再和你爸爸赌气了。”她已经心乱如麻，他却还要来纠缠不清。“你去向他认个错，让他别再生气了。你这样和你爸爸一直僵持下去，我会很不安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是不是……”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迅速打断他的猜测。“我只是有点烦……”
“烦什么？因为我吗？”这几个字，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不是的，长风，我们都应该冷静一点。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为了将来努力。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所有关心我们的人。难道，你忘了你的梦想吗？”
“不要扯到我的梦想上面去，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他顿了一下，抑制住自己狂暴的语气。“难道你后悔了吗？后悔和我在一起？所以，现在想找借口和我分手？”
“长风，我也有自己的梦想啊！难道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她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了。“我答应你，会等你留学回来，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她现在承受着来自他的父母亲、她的父母亲、老师和她自己的四重的压力，而他却还这样，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那边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他冷冷的说：“原来，要你等我回来，你这么委屈……我知道了，我不会阻扰你奔向你的梦想。一切，都随你的便吧！”
说完，他立刻挂上了电话，连申辩的机会也不给她。
要命！他那别扭脾气又发作了。
她放下电话，抚着疼得快要裂开的额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想理他，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堆麻烦。他父亲因为他们的关系犯了心脏病，现在和他这唯一的儿子连话都不肯说，他母亲又这么难过，这么担心，再加上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烦恼……
他们，真的相遇得太早了……
也许，分手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他们分开之后，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就可以扭转了，他也可以无牵无挂的去追求他的梦想，而她，也就可以安心忙自己的事情，不用再让关心她的人担忧了。
等考试完，他们家按照原定计划一家人去旅行，而他，应该已经站在法国的土地上，准备展开一段崭新的人生。
可是，真的就这样分开吗？他们的爱情呢？他们的誓言呢？他们的未来呢？他们的幸福呢？
她趴在书桌上，再也抑制不住翻腾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她说暂时不要联络，他就真的不打电话来。
这样也好，她可以抛下一切烦恼，专心致志的准备考试。她的成绩向来不用担心，心态不错，临场发挥也好。只要没有什么突发状况，顺利考取第一志愿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日子，好像过得越来越快了。考完毕业试，立刻就轮到大学联考了。她自己倒还好，只是爸爸妈妈倒比她还紧张。妈妈还特意请假，好留在家里照顾她。为了让他们安心，她一直都将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连手机也关了。
看到她的父母亲，她就想起了凌长风的父母亲，他们，应该和她的爸爸妈妈一样疼爱凌长风吧，也许用的方式不一样，但心意却是一样的。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和好了吗？长风那个脾气，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
可是现在，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她要先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不要让她的父母亲也像江涵的父母亲一样为了她烦恼。而且，如果没有她在一旁纠缠的话，他应该就会考虑清楚了吧……
终于，最后一科考完，全家人一起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们看看去哪儿旅行吧？”
妈妈将从旅行社拿回来的宣传手册，一张一张铺在茶几上，一家三口围坐在茶几旁，一起研究。
“天气这么热，我们去海边吧。”爸爸拿起海边的那一份。“可以游泳又可以大吃海鲜。”
“还可以去海滩看比基尼辣妹。”妈妈立刻接口。
“要不然……去江南？看看小桥流水人家也很不错啊！”爸爸急忙改口。
“要不然你们两个去好了，我这个超级大电灯泡就留在家里看家吧。”她看着这么多年来一直恩爱得像新婚的两夫妻，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怎么可以？”两夫妻异口同声的反对。
果然恩爱得很彻底……
“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她放在自己房间的手机响起来了——
会是他吗？
她立刻跳了起来：“我去接个电话，你们慢慢看。”
“接完电话快点来，接着讨论啊。”妈妈对着她的背影喊完，立刻回头提出她的意见。“我看，我们还是去大草原上看看吧。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多美啊！”
“那有什么好玩的？我们还是去一些比较比较适合女孩子去的地方好了……”
她飞奔进房间，关上房门，隔开客厅的对话，翻开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琉璃”两个字，雀跃高扬的心突地沉了下去……
“喂，琉璃。”她小心翼翼的掩饰住自己的失望。
“终于考完了，要不要出来轻松一下？”潇洒帅气的叶琉璃连声音也像煞了男生。
“庆祝我们终于脱离苦海了？”她轻笑着。“约了悦没有？”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她了，她说马上就到。”
“约哪里？”
“尹光曦已经在我们家楼下那间湘隐楼订了房，我们先去狂吃一顿，再去KTV唱歌，最好，再来两瓶酒把悦灌醉。”一向最喜欢捉弄悦的叶魔女在电话那头出着不怀好意的馊主意。“把她扔到她的彦哥哥床上去。”
“琉璃，你要是敢这么做，池彦会找你拼命的。”大她们三岁的池彦是琉璃的邻居，十年前搬到琉璃家楼下，从此以后就开始了他苦难的人生，被叶家魔女欺压到现在，一直不得翻身。
“哈哈哈……”叶魔女开怀大笑。
“好了，不要开玩笑了，你赶快打电话给悦，我和我妈说一声，马上就过来。”
“要不要我们来接你？尹光曦开了他爸爸的车。”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过来就好。就这样了，拜拜。”她收了线，看着手机，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来，他是不会打电话给她了，本来，她应该先打电话给他，可是，她又担心，他和他父亲还没和好，她一打电话给他，又再一次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她拿起包包，走出自己的房间：“爸爸妈妈，琉璃约我吃饭，我出去一下。”
“那旅行地点呢？你有什么意见？”妈妈扬着手中的宣传手册。
“你们决定就好，我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她走过去，先亲了亲爸爸的脸，再亲了亲妈妈。“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今天你们好好的放个假，轻松一下，去外面吃个饭，看看电影。我晚上可能会回来得稍微晚点，不用担心，琉璃会送我回来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很小的时候，她就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现在叫的爸爸妈妈，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刚刚出生，就被她的亲生父母遗弃在医院里，是她现在的父母亲把她带回来抚养，他们疼她，宠她，爱她，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甚至为了她，一直没有生育。
所以，她从小就发誓，要做一个让他们骄傲的孩子。而她也一直都做得很好，只除了……
“你这孩子……”妈妈立刻红了眼眶，掩饰的抬手按向眼角。
“咳……咳……”爸爸假装咳嗽，把脸转到另一边去了。
“这是事实啊，我真的好爱你们。”她伸手抱着父母亲，甜腻腻的撒娇。“那我先走了，爸爸妈妈，祝你们今晚玩得开心。”
“钱够不够用？要不要爸爸再拿点钱给你？”爸爸掏出了钱包。
“不用了，够了。”她对着爸爸妈妈挥挥手。“我走了，爸爸妈妈再见。”
“路上小心。”
“我会的。”她打开门下楼。
当她走出小区门口，电话再次响起。她翻开电话，上面显示着一个她见过一次的电话号码——凌长风的妈妈。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又打电话过来？难道……长风和他爸爸还没和好吗？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喂，您好。”
“是我。”那头的声音依然温柔沉静，却明显多了一丝急切。
“请问您有事吗？”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电话。
“请问，你和长风谈过了吗？”那头顿了一下，又急忙解释。“我知道你现在考完试了，所以才敢打电话给你。”
“没关系，他……还是没有和他爸爸和好吗？”
“长风还是不肯改变主意，他爸爸也一直不肯和他说话，父子两个就那样僵持不下。”
她早该想到的，凌长风那个倔脾气，哪会那么容易就低头？尤其她那天又没有好好的跟他说……
“我们一直没有再见面，只通过一次电话，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她该怎么办？
“本来，按照行程，他应该要准备动身去法国了，可是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凌夫人长长的叹息。“你应该知道，要拿到法国国家美术学院的入学资格有多么困难。本来，长风他那么有天分，又那么努力，我和他爸爸都对他寄予厚望，可是……唉，他好像真的铁了心，要放弃这个机会了。”
——“我想去法国留学，那是我的梦想。”
他真的要为了她，抛弃自己的梦想吗？
“……您放心，我会好好劝他的。”
即使是要和他分手，她也不能眼看着他为了她抛弃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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