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黛贴完了《桃色延绵三千年》的六十一章,此书在公开亭已经没有再下过板,每日里管理员们已经习惯在前排第一个公告板的位置见到它。
唐黛得到的第一个负面评论,是在一个午后。来人以八分古板、九分正义的语气批判《桃色延绵三千里》,他首先指出了桃色的文风,首当其冲的是其中的H戏份,直批作者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只能写这种淫词秽语博人眼球!第二是文中错别字,惯写网文的人都知道,即使是经过再三校对,错别字永远也是再所难免的。第三是自写的一些诗词歌赋平仄、韵尾完全不对,乐器的指法、音律BUG,一些武术套路、穴位完全扯淡。一望而知作者本身阅历不足、凭空捏造。
这点唐黛觉得还是挺有道理,毕竟她就一二十一世纪的小透明,说她文字功底有多深厚,真的很让人怀疑。其实深究起来,她不过才二十来岁,除了一脑袋奇思妙想,肚子里的东西哪里和这类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相提并论?
第四是三观不正,宣扬自由恋爱,宣扬一夫一妻,有违古训云云。
唐黛很认真地看这条长评,她想如果这评是在晋江原创网的话,肯定就是打上负二分的下场了。但是至少对方有通读她的书,而且很多地方都还是说得很有道理的。至于三观么……这个时代某些人不能接受也算是正常。
所以唐黛在第二天的更新章上很认真地对这条评做了回复。一个是对第一点中的H,惯受现代河蟹之苦的唐黛认为,性和吃饭、睡觉一样是人类行为的一部分,它本身并不存在污秽之处,正确的引导应该是疏导教育,而不是引以为耻,以提及为辱。
每个人都是人类交合之后的产物,这是不可回避的事实,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去遮掩事实的真相?
第二三点她致以了感谢,对发评人的认真、细致表示了钦佩,也对文中许多不够严谨的地方进行了修改,并承诺以后注意。
至于第四点的三观不正,她还是不承认。在后面批注了世界会进步,人类会进步,总有一些在现在看来荒唐可笑的道理,在后来的世界能够世人所接受、认可。
此回复一出,惹公开亭许多群众指指点点,而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终于彻底浮出了水面。唐黛的公告板后面开始有数以百条的负面评论出现。
而最令唐黛啼笑皆非的是,如果说最初的一条负评还算是通读了全文,属于有的放矢的话,后面的负评就有很多可笑的言论出现了。
[2楼]公开亭怎么搞的,竟然让这种东西上热点强推榜!!
[4楼]看了好几天,发现看这种东西真是浪费时间。后悔!弃文!
[9楼]完全不知道写的什么,莫名其妙!弃文!
[20楼]这也叫小说?完全是侮辱小说这种文体!
[25楼]女主穿过去整天就工作了,那还哪来的时间做女红,相夫教子?!
……
仿佛奥特曼真的要来对付小怪兽了,无数信奉孔孟之道的学士们纷纷联合起来,《桃色延绵三千年》一夜之间被很多学馆挂在墙头,要求朝廷取缔。连同唐黛之前出版的《艳尸》也在无数秀才、文人们的口诛笔伐下被指为淫书,要求列为荥朝禁书。
黛色烟青,一时间为妖魔邪怪人人得而诛之。
唐黛还没反应过来,这怎么了这是?
魏副主编便没敢来签唐黛这个人,因为朝廷没有明令,书商们依旧大肆销售着《艳尸》,公开亭也照样任《桃色延绵三千年》自由发展。而每天一样有很多人将该公告板顶到前排,然后固定在前排第一位。
唐黛最开始回了前几个人的评,明明是很客气、很委婉的,但第二天即被学馆、书坊多处转载,然后字句被拆开,被歪曲、被断章取义。
一句话分出了十几种意思,并无数人言辞灼灼地道从回复中可以看出黛色烟青这个人无下限的人品。
后来呢,黛色烟青就再也不回负评了。
于是无数文人又开始掐她所回的读者正评,唐黛一律作无视状。她依旧天天写稿,依旧按时发布。
文人们没有了掐资,便开始向朝廷上书,要求除了这些“淫、秽、下、作”的荒唐之作。
地方官迫于压力,一路报请上来,于是刑部的裕王爷案前,就积了一堆文人们“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的大声疾呼。
黛色烟青,开始经常在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耳朵边出现。
寿王府,裕王爷正在看这一堆“疾呼”。他最为得宠的侍妾沐宛词敲门进来:“爷,妾身熬了糖水,你尝尝。”
他脸上带了笑,任美人儿依进怀里来,糖水被放在案边:“宛词,你听过黛色烟青吗?”
这沐宛词是他从勾栏院里勾回来的一个红牌,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亦曾红遍长安。
“我看过她的书。”
“哦?说来听听。”
“嘻,看厌了柳七词,李家诗,看看这类白话文也满好玩的。真想知道作者那个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
“不觉得很大胆么?”
“觉得啊,她书里居然还说,有一天男女可以自由恋爱,遇到自己喜欢的才嫁人。而有一天如果你对你的夫婿不满意,你可以休了他再嫁。一个男子同时只可以娶一个女子为妻。”她仰了粉脸:“爷,你说将来,这世界真有这么一天吗?”
裕王爷开始喝糖水:“我听一些穿越者说过这事,据说在未来的世界里,这些律法,是真的会存在的。”
沐宛词的神色便露了几分向往:“我们是等不到了,但是看看她的书偶尔想想也不错。”
裕王爷便挥手,将案前的“疾呼”都扫落在地,然后下巴微扬,示意书房里躬身伺候的下人:“收下去烧了。”
下人便急忙上来收了地上的“疾呼”,匆匆关门出去。
晚上,裕王爷再度光临兰若寺。
是夜不见星月,兰若寺外草木半枯。风过窗棱,在静夜中留下沙沙的声响。那个家伙依旧趴在旧案上,哼着不知名的歌调。
裕王轻咳一声,推门进去。
夜、荒寺孤灯。
风声过耳,草木低语。突然吱嘎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
唐黛被吓了个魂飞胆丧,她哇哇高声惊叫了一阵壮胆。裕王爷很想笑:“一个人住在这里,本王以为你胆子很大。”
唐黛直到看清来人确实是个人才放下心来,她拍着胸口,对这个人的到来虽然受宠若惊,但来意她着实摸不透。而野刹荒寺,也无物待客。一时间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在裕王也不介意,他把某人赶开,自己在旧案前的蒲团上坐下来。他也不遮不掩,直接开门见山:“唐黛,各学士联名上书,言你所著之书有伤风化,要求本王将你捉拿法办。而论荥朝律法,伤风败俗、有悖伦理者,是要焚烧示众的。”
“啥!!”唐黛傻了:“焚烧示众?!”
裕王严肃点头。
唐黛大泪:“不至于吧王爷,不就几个负分评嘛,晋江河蟹之风刮得那么凶猛,也没说把锁文挂牌的作者烧死啊!我、我没练过法、轮、功啊……”
裕王爷垂眼,于案前把玩那只毛笔,半晌不语。
然后唐黛突然灵光一闪她明白过来:“裕王爷,您是不是有意要救我?如果真要烧死我……估计直接就派兵来拿我了吧?哪用您亲自来呀……”
裕王爷含笑,搁了笔,折扇在手中一拍:“本王这里有条生路,你走不走?”
唐黛喜得差点跳了起来:“我走,我走我走!”
裕王依旧垂了眼帘,话说得不紧不慢,但字字清晰:“本王想要跟你做个交易,成、则本王保你。不成……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在天亮之前逃出荥王朝。”
唐黛满眼欣喜,这是个人命如草菅的时代,没有女主不挂的黄金定律存在。
裕王显然很满意她的识时务,他继续缓声道:“你陪本王睡一晚,本王保你这次,如何?”
……
唐黛哑了,半晌她抬头,小声问:“王爷,请问这里离荥王朝边境有多远?”
裕王展了手中折扇,很快重又合上:“也不远,抄近道的话……大约也就二十多万里地吧。”
唐黛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