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锦瑟
“两位小姐,这边请!”许子谦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行人来到伊韵儿公司的顶楼,这是许子谦的建议——伊韵儿所在的办公大楼地理位置很好,站在顶楼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最美的风景。也正因为如此,伊韵儿的顶楼不是一片空旷的平台,而是建有很多娱乐和休闲设施。
“江总,你带水柔好好转转,我带苏小姐去那边走走。”许子谦识趣地把自己和苏亚支开。
苏亚早看出了除自己之外的几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尤其是这个许子谦。她暗想,或许,从他嘴里可以套出些什么来呢。
她还单身?江枫也是哎,那么多优秀的女人在他身边徘徊,可他就是不为所动。这两个人,倒是很有默契嘛。可是,那些往事,还是不能随便说出来吧?许子谦陷在了思索里。
这个许先生,怎么一言不发?苏亚心里着急,话说得也急:“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把它说出来呢?水柔她——”
许子谦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这个苏小姐,好像很着急哎,可是他真的不能说,先不说水柔和江枫是不是愿意把那段往事公开,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属于他的那一份回忆。
苏亚无奈:“既然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她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水柔和这两位先生都是老相识,而且,还很熟。
苏亚赖在水柔家的沙发上,一再缠着她问:“说说嘛,今天那个江总怎么样?”
水柔不接话,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苏亚:“你先坐会儿,我去做饭。”这个苏亚,还说是想念她做的菜了……
苏亚光着脚从沙发上跳下来把水柔抓住,含着苹果嚷嚷着耍赖:“等一下再去嘛。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江总这个人怎么样嘛?”
“你都问好多遍了,小老太婆。你不嫌烦啊?”水柔无奈的苦笑。
“可是你没跟我说实话啊。”苏亚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水柔,扮了个鬼脸开始撒娇,“快说嘛。”
水柔笑笑,这个丫头,每次都用这招:“你少来了。我已经说了,他挺好的——我去做饭了。”
不对啊,这招一直挺好用的啊。苏亚疑惑地看着水柔离去的身影,纳起闷来。
不对,越是这样,越说明她心里有事——警惕性这么高……咬着苹果来到厨房,苏亚倚在门框上看着水柔:“水柔你说许先生今天的那个表情多好玩——”话没说完,忍不住“扑哧”笑了。
水柔笑笑,继续切菜。
笑了?那我就继续了……苏亚试探地问:“你们——我指你和许先生,以前认识吗?”
“认识啊,我们是校友。”
苏亚继续旁敲侧击:“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水柔语顿,是因为江枫啊……“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见了次面,后来就认识了。”
脸红了?苏亚寻味地看着水柔,“哦?”无邪地笑笑,貌似很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个江总江先生,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见了次面,然后认识了吧?”
水柔一个失神,手指立刻传来刺痛,“呀——”她丢开菜刀,捏住流血的手指。
苏亚惊慌的跑过去:“水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去处理一下。”
许子谦再次看了闭目养神的江枫一眼,他干嘛像尊雕像一样?忍不住问了句:“今天之前你就和水柔见过面吧?”
江枫依旧闭着眼。“见过了。怎样?”
“这么多年,你一直单身未娶,她也一直待字闺中,分明就是忘不了彼此嘛。现在既然有缘再见,当然应该再续前缘了。”
江枫的眼睛再次闭上,再续前缘,再续前缘……难哪,他伤她太深了……白天的情景再次在眼前浮现开来……
许子谦把苏亚带走了,他们却相对无言。风一缕缕吹过来,拂动着水柔的长发和江枫的鬓角。风一分。凉一分。
“这几年,你过的好吗?”江枫压抑着心口的疼痛。或许他是没资格问的吧?
水柔的眼睛酸酸的,但她还是假装坚强:“我很好。”她很好。如果想要忘了他却怎么也忘不了,每天都只能在回忆里心碎也算是好的话,那她的日子过得倒还真不错。
江枫抿起唇,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字句,来说出心里埋藏了太久的话。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能够再见到水柔,他一定要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他要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可是现在水柔就在眼前,他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水柔伪装出来的坚强和表现出来的抗拒无一不在告诉他,她在他的绝情里伤得多深,这几年她吃的苦又有多少……
风声。呼啸的风声。
风声。和缓的风声。
大段大段的空白在两人之间流动着,江枫面色凝重而压抑,水柔神情沉郁而哀伤。
风声。轻柔的风声。
风声。呜咽的风声。
“今晚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江枫决定不再沉默,他已经错过她一次,不想再放走她第二次。
“不必了。”水柔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既然说过是敌人了,那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她已经都忘了,也已经不再爱了……既然命运安排他们再次相遇,并且成为了合作伙伴,那就保持这种单纯的伙伴关系吧。
江枫的神情里划过哀伤:“真的不可以吗?水柔,我——”
水柔打断他未说完的话:“江先生,如果是设计上的事,我绝不推辞;至于工作范畴之外,就免谈了吧。”说完匆忙转身离去,她真的没有足够的信心来保持镇定……
几天后,费总正在办公桌前翻阅伊韵儿的最新资料,前台忽然打来电话说伊韵儿公司的江总来访。江枫?他怎么会来?“请他进来!”
“江总,欢迎欢迎!”看江枫熟门熟路地敲门进来,费总脸上堆满笑容,站起身来迎上去和他握手。
“费总,打扰了。没有预约就来拜访,实在是有些唐突。”江枫淡淡一笑,话虽然说得客套,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
费总不介意地笑笑,江枫哪里是肯随便向人低头的人哪,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哪里,江总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江总,快请坐。”
江枫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
费总的秘书周小姐端了饮品进来,殷勤把一杯咖啡摆在江枫面前的茶几上:“江总,您请!”
“费总,您的茶。”周小姐翩然走到办公桌前,把一杯龙井茶放下。
捕捉到了周小姐离去前丢给江枫的一瞥,费总神秘地笑笑,这个江枫,真受女人欢迎啊,摆出十分的笑意说:“江总,你今天来,有何贵干啊?”
江枫并不着急说明自己的来意,端起咖啡,轻呷一口,周小姐泡的咖啡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了——放下杯子,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事儿。合作这么久了,除了办公事,我还没有到贵公司来过,今天我就是想来随便看看。”
哦?费总摸不透江枫的想法,只好客套地打哈哈:“哈哈,江总,你肯赏光我感到很荣幸,我只怕我们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江总怕是要失望了。”
江枫简短地回答:“那倒不会。”
费总笑笑,试探地说:“那我让周小姐陪你去到处看看——”
“难道费总不觉得有个人比周小姐更合适吗?”江枫直截了当,点名要人。
“江总说的是?”虽然早已料定江枫所说的人是谁,费总却不肯主动道破,只饶有兴致地觑着江枫的表情。
“米水柔小姐。”江枫坦然地提出了水柔的名字,“我觉得我们之间多做一些沟通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费总,您说呢?”江枫说得义正词严,费总收回打趣的目光,朗声一笑:“是啊是啊。”有些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很明显,江枫不愿意谈,他又何必勉强呢?
虽然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水柔还是礼貌的敲了门。
“进来!”费总看水柔走进来,笑眯眯地招呼她,“坐!”
水柔答了谢,却并不坐下,看了一眼沙发上气定神闲的江枫,微笑着向费总说:“费总,您找我?”
“是啊,坐下说。”费总越发客气起来。
水柔再次礼貌地道谢:“不用了,费总。有什么事,您还是请吩咐吧。”这几天忙着构思伊韵儿公司的设计,导致她办公桌上的文件堆得小山一样,这下她可有的忙了。
“是这样的,江总难得到咱们公司来,你带他到各处去看看。正好你们也可以交流一下。”
水柔犹豫了一下,旋即轻笑:“只要江总不嫌弃,我乐意奉陪。”
江枫星眸流转,微微笑道:“如果能由米小姐陪同,那江某将感到荣幸之至。”
“那江总就请吧。”水柔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水柔自顾自地在前面走,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江枫并不介意,气定神闲地走在后面和她不即不离。水柔走进了一间办公室,江枫也跟了进去。水柔坐到了办公桌后,江枫也不客气地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四处打量后,问询地看着水柔:“这是你的办公室?”
水柔翻阅着文件,头也不抬地回答:“嗯。”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江枫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小山的文件,“吁”了一声,“水柔——”
“请叫我米小姐——”水柔拒绝江枫在称谓上的靠近,她低着头,江枫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好,米小姐。”江枫无奈地挑挑眉,“既然这里是米小姐你的私人办公室,那么我想请问你,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记得费总原来似乎是安排米小姐你带我参观贵公司的。”
水柔依旧不抬头:“我没时间,你看到了——我赶着处理这些文件。”
江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我能让它们消失,米小姐是不是愿意带我去参观呢?”
闻言,水柔有些惊愕地抬头:“你别乱来——这些可是公司重要客户的资料文件,是我们的公关部门辛辛苦苦搜集来的。”
江枫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水柔办公桌前,伸手拿起几个文件夹,轻声念:“文友股份有限公司,默蓝公司,艺书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真巧,也是他的客户。放下,再拿起其他的来看,把同时也是自己客户的那些公司的资料放在一边。小山被分流开,水柔面前剩下的文件寥寥无几了。江枫分完,摊开手掌向水柔展示:“你看,你需要看的就只有这些了,还多吗?”
水柔有些疑惑,他这是做什么啊?微张檀口:“你——”
江枫潇洒地抱起手臂:“走吧。我刚刚看过这些公司的最新资料,可以讲给你听,这样你就不用在文件堆里挣扎了。”
这个?水柔有些犹豫,这样,可以吗?
“快走吧,听我说不比你看文件快多了吗?”江枫胸有成竹,对梦是的业务了如指掌的他,当然知道梦是的主要客户都是哪些;碰巧,那些公司大多也和他有着业务上的往来。
那倒是哦——水柔还在犹豫,犹豫之后终于点头;先听听再说,即使他对那些公司的了解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深入,她也可以当成是辅助,那样她再回头去看那些文件也会轻松很多吧?
两个人各怀心事走出水柔的办公室,水柔看了江枫一眼:“江总,我先带您去看下我们的策划部吧。”那应该是他最有兴趣一看的地方吧。
江枫轻轻点头:“好啊。现在我可以开始给你介绍那些公司的最新动态了,先从默蓝开始吧——”他知道,那是梦是的大客户,像伊韵儿一样,占着举足轻重的重要地位。
到下班时间了,苏亚看水柔还埋在文件堆里,心疼地说:“下班了,我的米特助!”最近她怎么这么喜欢加班呢?
水柔伸了个懒腰,是挺累了:“好吧,苏亚。一起去吃饭啊,我想念紫荆山路的那家‘徐记’了。”尤其是那道竹筒饭,她是越吃越爱吃了。
苏亚神秘一笑:“晚饭你就自己解决吧,我有约了。”
“不是吧?你最近怎么天天有约啊?”水柔不满地撇嘴,“你是不是恋爱了?快说,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那个人是谁?”
“没有啦,一个普通朋友——哎呀,水柔,我得走了。”苏亚故意看了一下手表,装做很惊慌的样子,赶快离去,不给水柔盘问的机会。
水柔摇头,这个丫头,永远都是这么急火火的。失神地望望办公桌上的文件,这几天,她一直借工作麻痹自己,以逃避总是在她眼前摇晃的江枫的影子。但她被压抑被深埋的感情,还是时不时窜出来扰乱她的心。不想了,去吃饭。
“水柔。”江枫摇下私家车的车窗,对水柔扬扬手。
水柔疑惑地走过去:“江总,我们已经下班了。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江枫笑笑:“我不办公事。我找你——”故意疏远我?没关系。
“找我?”水柔心里有点虚虚的。
“我想请米小姐吃顿饭,不知你肯不肯赏光。”顿了一下,江枫淡淡一笑,“或者,米小姐你可以请我吃顿饭,如果你对上次的介绍还满意的话——”水柔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现在又这么急于和他撇清关系,她应该更不愿意欠他吧?
果然——
水柔思索一下,笑笑说:“上次还多亏了江总,要不然我还不知要看多久的文件。这样吧,如果江总不嫌弃,还是我请江总好了。”
“好啊。”水柔的话正中江枫下怀,他爽快地答应了。虽然她受伤很深,不能操之过急,但他可以等,他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来为她等待。
两个人驱车来到紫荆山路的“徐记”。
水柔把菜单推给江枫:“地方小了点,委屈江总您了。但这里的菜色不错,江总请!”
江枫倒也不客气,低头一瞄:“芋香肉丝,锅塌鸡蛋,拌笋尖……两个竹筒饭。好,就这些。”
服务员一一记下:“好的,二位请稍等。”
水柔不说话,低着头啜饮果汁。她爱吃的菜,他竟然还都记得……
隔着桌子,江枫细致地打量着水柔,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看过她了。他清楚地记得她的一颦一笑,她淘气时的嘟嘴撒娇,她生气时的黯然伤神,她……她还是那么可爱,透着些天真和慧黠。
“江总,我有哪里不对吗?”水柔抬头,发现了江枫注视的眼神,不自在地笑笑。
她还是这样怕羞——江枫愣了一下,也笑了:“当然没有。我在欣赏米小姐喝饮料的样子。”
水柔的脸微微泛上些红晕:“江总说笑了。”
“不,我是认真的。水柔,你还是那么美——”江枫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话。
水柔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急忙打断他:“江总——你谬赞了,我承受不起。”
江枫苦涩地笑笑:“如果米小姐觉得我的由衷赞美冒犯了你,那我很抱歉。”
“没关系。”水柔以客气话答还了江枫的客气话,餐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
“两位,你们的菜,请慢用。”服务员及时出现,缓解了气氛。
水柔略显客套地微笑着说:“江总,请!”
江枫读出了水柔眼睛里对于饭菜的渴望,笑了笑,绅士地说:“米小姐,你先请!”
饭毕。江枫打了个响指把服务员叫来,打开钱包要付账。水柔抢先一步把钱放在服务员手上,江枫不再坚持,轻轻笑了笑:“水柔,你跟我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水柔微笑:“不是说了吗?这顿我请。今天委屈江总到这种小地方用餐,我已经很过意不去,怎么好再让江总破费呢?”
江枫嘲弄地笑笑:“委屈?我倒觉得今天的菜很合我的胃口,比郁都的‘黄金’宴席好多了。”每次在郁都大酒店应酬,他都觉得是在自我摧残——那些应酬他真是讨厌至极,可是又无可避免。
水柔理解地点头:“也是,像江总这样的大人物,吃腻了皇帝的满汉全席宴,偶尔也会想念一下我们小布衣的窝窝头。”
江枫无奈地笑了笑:“水柔,我你还不了解吗?”他也是个曾经幻想过要流连山水、不问世事的人啊。对于那种粗衣蔬食的生活,他也曾经和她一样的欣羡神往。只是,没有了深爱的人,他不知道还能够和谁一起,去过那样的生活而已。
水柔不说话,江枫只好自嘲地笑笑:“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水柔没有拒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拒绝却无法开口。默默的路灯一盏盏地从车窗外倏忽而过。车内流淌着班德瑞的那曲《月光》——水柔曾经的最爱。江枫专注地开着车,水柔凝神聆听着乐曲,气氛安静而温馨。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江总!”水柔客气的致了谢。她还是很眷恋有他陪伴在身边的那种感觉的。
江枫看了看灯光明灭的公寓楼:“好,我看你进去。”
水柔愣了下,曾经的曾经,每次送她回宿舍的时候,江枫都会说“我看你进去”。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已经成为最痛的曾经了。忍住将要流出的泪,默默地转身,却又停住了脚步。
“怎么?想请我上去坐坐?”江枫故做轻松的打趣水柔,她的忧伤,他早已看在了眼里。
水柔的泪终于忍不住淌了下来,她抬脚快步走向公寓楼,却不提防撞到了一个正向外走的人身上。
“水柔?”被撞的人略有些迟疑,看看面前泪流满面的水柔,再看看不远处懒懒地靠在车上的江枫,苏亚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走,我们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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