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破晓的鸡鸣还未到,樵夫已经穿好了衣服。
轻轻揭开麻布帘子的一角,一望,乌云没了。
是个好日子,适合砍柴,得赶快去拿斧子。一系列的想法就像是编入在樵夫脑内的程序一样,推动着他行动。
斧子……斧子……樵夫来到平时放斧子的柴房。然而斧子却不在里面。
糟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昨天一心急,忘了收拾,落在了恩人的房间内。
这个点……恩人还在睡呢,自己手脚得轻点。
樵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但是,屋内的一道微弱的光却透了出来。他发现,屋内窗帘正被大开着。樵夫朝着床头一看,傻了眼。
一切都没变,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茶具什么的都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但是,人呢?
他不知道,林昊此时已经在赶往城内的路上了。
府衙内,火灾的痕迹已经渐渐褪去,士兵们都在精神抖擞地训练着。这次的劫持事件过后,每个人都相信了,外族侵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座城里的人,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李萧站在操练场上,呆呆地盯着士兵们,他的精神状态很是不好。
最近,他已经失眠几天了,脑袋里现在是一团乱麻,静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无法思考。
“将军。”
“将军?将军?”
“嗯?”李萧猛惊一声。
李宏皱了皱眉头:“将军,你这样不行的,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守着。”
李萧呆滞了很久,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不行。他们……都还没回来……”
“但是,将军……你这样,可坚持不了不多久。到时候胡人攻过来,没你不行啊。”李宏满眼焦急,李萧身为一城之主,要是因为决策失误而造成无法弥补的结果,那可要后悔一辈子。
李萧用着最后一点思考的能力想了想,的确,他现在必须要恢复精力。
“那好吧……我稍微休息一下,半个时辰后叫我。”李萧妥协了。
“好,我送你就寝。”
李萧摆了摆手:“我又不是几岁的娃,还要你哄吗?好好看着他们,未来这座城,就全指望他们了。”
他又叹了口气,使劲地眨了几下眼,他只有在脑子里印出士兵们训练的画面,他才能安然入睡。
等他双眼再聚焦时,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看到他,李萧心中吊着的石头瞬间松了一半。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李萧冲上去,一把把双手搭在了林昊肩上。
看到李萧憔悴的模样,林昊清楚他这几天肯定是彻夜未眠。而看到他看到自己时,脸上的激动,林昊更心生愧疚。
“对不起,李将军,让你担心了。”林昊低下了头,真诚地道歉。
李萧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公主已经把大体的经过给我说了。对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林昊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耽误宝贵的时间:“公主还好吧?”
李萧点了点头:“她还在睡觉……受了惊,又担心你,昨天一直没睡着。”
林昊松了一口气,于是把话题转到了更要紧的事上:“将军,这几天我也有所斩获,也跟你汇报一下胡人的情况吧。”
“嗯,好!李宏,备茶。”李萧引着两人来到客堂。
林昊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无论是无论是美斯基的阴谋,还是张老五的叛变。讲述过程中,李萧的心情也是波澜起伏,他没想到,表面上看上去还是风平浪静,但他们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了。
“怎么办?”
这可能是悬在每个人心中的一个问题。
正在三人愁眉苦脸的时候,客堂上又来了两个人。
“将军,我们来了。”一阵雄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林昊从来没听过的。
林昊转头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刘阳。而站在他前面的,也是他认识但却从来没有交流过的人。和刘冰儿作为交换的,他的父亲—刘光。
与前几天站在美斯基旁边的沉默寡言相比,刘光浑身上下简直换了一种气质,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眉宇间的英气毫不逊色在场的任意一个人。如今,他高高地扬起了头,目光如炬,仿佛心中存在着极强的使命感。
瞬间,两人的目光就交上了。
“你就是林昊吧?”刘光问道。
“正是小辈。”林昊赶紧行了一个礼。
刘光点了点头:“我们刘家欠你不少,将军和阳子都跟我说了。”
“刘冰儿是我的女儿,女儿叛国,我理应大义灭亲。但是,她现在是你的眷侣,我刘某在这里承诺,会把她带回来,任你处置。”
“刘将军,对不起,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能冰儿她骗了你们。我们只是假装的关系而已……”林昊连忙澄清误会,谎言已经破裂,就没必要再对刘冰儿的名节造成影响。
听到这话,刘光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的表情变化得很快,看得出来,他想要发怒,却被更大的悲伤掩了下去。就仿佛那个曾经一直看着长大的女儿突然间陌生了一样,能怪谁呢?
怪刘冰儿?那自己还算一个父亲吗?
“行了,老刘,这件事就此作罢吧。冰儿也是为了救你,才出此下策。”
刘光长叹一声:“哎,没想到我会败给那个小子,不然,也不至于生不如死,看到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人。”
直到刘光亲口吐出,林昊才知道,难怪刘光会甘愿做美斯基的侍卫。原来是两人比武中刘光输给了美斯基,刘光不得不遵守赌约……
但是,虽然刘光答应了保护美斯基的安全,却绝对不会听从他的调遣,更不会对自己的战友挥刀相向。
正是因为刘光的抱柱之信,才让两个血海深仇的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造成了众人的误解。
不得不说,美斯基的赌注不仅相当危险而且还很恶趣味,要是失败了,刘光可以借机直接弄死他,但一旦成功,的确很影响众人士气。
一个谜底揭开了。
但另一个谜又涌上了林昊的心头。甚至可以说,这个问题,让他更疑惑。
“对了,我也有一个疑问。”林昊把目光转向了一个与本次事件毫无关系的人。
“刘阳大哥,为什么你要在刘冰儿面前丑化李将军?”
众人的目光随着林昊的问题皆锁定在刘阳身上。他们都是第一次听闻这个事情。
怎么可能?一向老实巴交的刘阳会诋毁李将军,还是在刘冰儿面前。众人都怀疑林昊的话。
然而,突如其来的指名道姓使得刘阳吓了一跳。在众目睽睽之下,刘阳的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是的,他一开始很愕然,但是表情又瞬间变得慌张,嘴角在轻轻地颤抖着,就像是什么秘密被人挖了出来。
“我……”
“我……”
刘阳的声音颤抖,老实巴交的他根本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哪怕是再相信他的人,此刻也感到了他的问题。
“小兔崽子,你不会也叛变了吧!”刘光猛地一敲桌子,站了起来,怒发冲冠地死瞪着刘阳。
“我……没有……”刘阳更加的紧张了,他惊慌地看着众人,连忙摇头。
场面突然变得异常死寂,众人根本无法把他与胡人联系起来,但是……
“拿刀来。”刘光的声音异常冰冷,没人怀疑他言语的真实性。
李萧这才惊觉,连忙上去拦住刘光,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老刘,别冲动,先听听阳儿怎么说。”
林昊也连忙解释道:“刘叔,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认为刘阳大哥投敌。”
刘光的愤怒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话而消减:“你不知道,他一旦做了什么坏事就会变成他现在这样。”
看着父亲的反应,刘阳大概是知道秘密无法再隐藏,于是,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各位,我错了。”
大男人的眼泪哗的一下往下流。
刘光气得发不出声,他想不到,自己不在的时候,不仅女儿叛变了,连这个儿子也……
真是教子无方啊……自己哪有脸面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我们刘家,简直是罪人啊。
“但是,我绝对没有私通胡人,真的,你们要信我啊。”刘阳补充道。
“阳儿,我们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说吧,你做了什么?”这次开口的是李萧。
随着刘阳坦白,又一个误会拨云见日。
原来,刘阳拿着抚恤金那天,没用防备,结果被贼人惦记了。在一番蛊惑下,一心想要改变现状的刘阳去了赌坊。等他意识到收手的时候,钱已经去了一大半,覆水难收了。
刘阳不敢说……他怕众人的冷漠,怕亲人的责备。于是,自己编造了一个故事,造成了刘冰儿的误会。他更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这么有能耐,竟然能和胡人来往。
自从祸起了那一天,他就开始惴惴不安,但他也知道知道,这个秘密,他绝对不会拿来见光了。
他却没料到林昊的出现。
这个男孩就像细丝一样,把本来已经决裂的众人都串了起来,众多不合理的出现,谎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哎,我真想当初就死在美斯基的刀下,也不会看到现在我的儿子女儿一个个作出如此丧我刘家名节的事。”
刘光沉重的托着自己的头,他的声音就像快好哭了出来,一瞬间,他身上的英气散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仅是作为一个教子无方的父亲的无奈。
“刘叔,也请你看开一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们最主要的不是惩罚谁,而是该想想如何救回冰儿和如何防备美斯基。”林昊率先站出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听完林昊的话,一直沉默着的李宏也点头赞同:“对,林昊小兄弟说得没错。刘阳、刘冰儿都该收拾收拾,但不是现在。”
“不管怎么说,你是他们的父亲,而我们则是他们的叔。”李萧突然笑了笑:“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现在,该我们这群老的来给他们擦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