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随着老鸨击掌的声音落下,便见十个身着淡红罗裙的女子从后台缓缓走出,每人高托着一个木制雕花的托盘,一颦一笑皆艳丽,步步生莲,御春楼的姑娘,京都富贵人的销金窟,自是名不虚传,花魁箐弈更是其中翘楚,
“会喝酒吗?”冷而疏离,清脆而果决的声音从红纱囍帕下穿出,打破了刚刚静下来的台下,好比鼓楼琼殿玲珑塔前挂着的琉璃盏,玉石珠,叮当清脆,也疏离萧寂。
喝酒?这谁不会喝啊?这箐弈姑娘莫不是说笑?
“这话可当真?这酒谁不会喝啊?”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特意来这儿的。”
周边没入第一局的人起哄的吵闹着,入了第一局的那十余人里,几个公子也齐齐变了脸色,觉得被戏弄了,那两个穿着普通的灰衣小斯,墨衣侍卫倒是没什么表情,妘瑶觉得许是太远看的不太真切的缘故吧。
“自然不是喝酒这么简单,能喝酒可不表示会喝酒。”喜帕下干脆果决的声音补充道,这声音倒是一点儿也不像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倒有些像清高孤傲的小姐。
十位举着托盘的女子依次为十余位入局者满上了桌上的酒盅,这第二局,便是品酒知意。品的正是御春楼不外传的另一招牌:竹叶青。
这竹叶青可是千金难求的少有佳酿,莫说这些没亮出身份的入局人,便是王侯贵胄也不是说喝就能喝上的,自己上次把竹叶青当水喝,听说还是君天澈那嗜酒成瘾的亮出皇子身份,强抢的呢,这次这老鸨为了一个箐弈倒是舍得下血本。
妘瑶抬头往一楼看去,便见又一个入局的公子遗憾的离了桌,品酒知意?看来这意不可易会啊。
一会儿功夫,酒桌前坐着的竟也只剩下了两人,这结果,妘瑶还真不意外呢,那从二楼拐角处雅间走出来的灰衣小斯,还有那个一身墨衣侍卫打扮的人。
“走吧,”君谨宸看着剩下的两人,唤一声妘瑶,抬脚进了雅间。
明澈灵动的眸子看了眼楼下,玉白衣裙掠过人的眼底,也施施然跟了进去。
……
红衣妖娆,白衣清冷,白玉桌子上的两个人影对立而坐。一把乌木桃扇徐徐晃动,墨发轻摆。身姿绰丽。那嘴角叼着的三寸长的干草,明明不过一支枯草,死物罢了,随着亦无忧说话的一张一合,朱红薄唇间来回摆动,竟也生出了一种悱恻缠绵,明媚娇艳的春情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隔三差五的往抚水跑。”
林染看一眼斜斜靠在贵妃椅上的亦无忧。这话还能说的再直白一点不?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呵,想不到无忧公子人在逍遥门,对这些闲事竟也这般清楚。”万俟言笑的轻浅寡淡,一点儿也不意外亦无忧对自己近来的行踪了如指掌。
“武会还在年后,你就算再想参战,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乌木扇瞬时被收了起来,亦无忧懒散的起身,勾人的桃花眼迎上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炽热夺目的红衣嚣张的晃着,一个玩世不恭的风流公子跃然纸上,问的甚是随意,低瞥一眼后,漫不经心的收回了氤氲目光,把玩起手中稳稳拿捏着的折扇来。
“既是逍遥落雁的武会,我一个不过在落雁呆过几年的外人,又哪有以弟子身份应战的道理,平白招人嫌呢?”万俟言平静的迎上亦无忧勾人潋滟桃花眸中的漫不经心,淡淡笑道。
穿梭在乌木扇柄上的指节微微顿了顿,倏地嘴角上扬起一抹邪魅轻佻的弧度,魅如妖,邪似魔。薄唇痞气一吐,那刚刚还在嘴角缠绵不舍的干草便悠悠落了地,好像一条生命的凋亡般,轻描淡写,不过如此。
“嘁,怕输给小爷丢了面子,直说就是了,找的什么文邹邹的借口,和君谨宸那斯一样讨厌。”
亦无忧嫌弃的咕哝一句,懒散的伸了个懒腰,不再理会身后的人,一步三摇的晃着刚刚收起不过片刻的乌木扇,往里屋走去,乌木扇上的出浴美人隐隐淡了些许,变得有些模糊。
“主子。”
身后的林染看着那团张扬明艳的红色渐渐远去变小,上前几步,凑近万俟言低声道。
万俟言抬头看林染一眼,也款款起身,抚一抚衣襟袖摆,抬脚往另一处的阁楼走去。
清冷的声音迎风飘来,撞开了夜半的寂寂夜色,劈的天上那轮皎皎明月都隐隐淡了些许,漠然中的嘲弄亦不再掩饰:
“这京都越是有人睡不着,我便越是好眠,”
林染看着已经过了拐角,往阁楼处缓缓走去的如玉背影,睫毛略颤,随即木然的一张脸抽了抽,真不知道这抚水南帝现在这身子可还好,这心气还顺着不,估计离召太医也不远了吧。
明黄台布的御桌前垒着高高的几沓折子,九龙灯盏中的灯芯隐隐跳动,埋在奏折后的明黄衣袍明灭隐约。东南角处的龙纹风竹香炉里,提神的清心香烟雾缭绕,淡淡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御书房,席卷着过了夜半疲倦不已的神经。
“皇上。”福公公端了杯参茶,轻声走了进来,
“奴才听……”
眉头紧锁,倦意明显,冷不丁抬眼便被伏在案边的人怔了怔,扫了眼一桌子的急报奏折,无非是关于梧州水患一事。
“皇上,这水患……”
“咚,”的一声,福公公端着参茶的手抖了抖,
“一群废物,抚水泱泱大国居然连一个水患都解决不了,赈灾!赈灾!全靠赈灾的话,朕养这么多人干什么?”
南帝怒吼道,须臾便又困倦的阖上了一双略黄混浊的眸子,伸手摁着眉心的手顿时摁的更频繁了。
福公公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纠结的看着疲惫烦心的南帝。
“说吧。”南帝微微睁眼看了踌躇的福公公一眼,又重新阖了上去。
“皇上,奴才听说今日沧澜洛王和无忧公子……”
不等福公公抖着嗓子说完,南帝的脸上倦容一扫而过,那双略黄的眸子又哪有半点刚刚的混浊,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阴鸷,阴云密布的脸上风雨欲来,
“偶遇?偶遇到宸王府附近的宅院里促膝长谈了?”南帝怒气腾腾道。。
福公公本就佝偻着的身子,埋的更低了。这沧澜洛王怎地就和逍遥门的无忧公子同居一隅,成了“相见恨晚”的人了?
“皇上。”
灯光昏暗下的御书房里悄然无息的跪着一个从头到尾黑衣黑面的人,空留着一双冰冷麻木的眸子暴露在空气中,瞬时整个御书房里的气流都冷了几分。
“查的如何了?”
南帝睨这下方跪着的人沉声道。
“属下查到,或许当年宸王中的并非普通毒,也可能是上古奇毒“焚心”,”
“你说什么?”南帝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扫前一刻的怒容狠厉,欣喜,激动,迫切,得意,独独少了那份兄弟间的怜惜担忧。帝王家又哪会有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属下查到的结果很有可能是“焚心”之毒。”
下首冰冷麻木的声音恭敬的重复了一遍。
“再查,朕要知道确切的!”南帝摆手,瞬时黑影掠过,速度之快,让人不免觉得是片刻错觉。
怪不得,怪不得父皇驾崩前将十万玄衣骑兵给了他,怪不得他常年在外,不回京都,是怕被朕察觉到吗?南帝冷笑,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朕倒要看看,你怎么死里逃生,“焚心?”
“哈哈哈……”
御书房里传出的狰狞笑声,犹如鬼魅,在这夜半圆月,轻而易举便给人心头蒙上了一抹凉意,透骨。
人的悲喜总是不相通的。就比如这同一片天地下的喜怒哀乐,欢喜忧愁,月华如练的霜白暇光轻飘飘的照过街头暗角处缩着的行乞无家者,夹带着“四海之家”杯盏相碰的叮当清脆声,落在了烟花巷柳之地的“御春楼”门前,被那裹着各色彩纸的灯笼,照的七彩斑斓,全无冷寂。
“咚,咚,咚,”御春楼二楼一处雅间的门被轻而有节凑的扣门声打破了平静。
妘瑶疑惑,这都做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旁边坐着个“不动产”,都快无聊死了,实在是想不通宸大王爷是怎么构造的,这斯简直就是一多重人格分裂的。
“进来。”
墨衣侍卫?他来干什么?
见一脸老神哉哉的君谨宸毫不惊讶的表情,妘瑶脸色微变,虽说这人什么时候都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可看这样子,和这墨衣侍卫明显是相识的。果然:
“属下玄钰见过王爷。”
君谨宸眉头都不动的嗯了一声,轻睨一眼下方的玄钰,道:
“如何?”
“嘿嘿,”玄钰笑着将隐在耳后的一张薄如禅翼的肤色面具点点斯下,一张娃娃脸渐渐展现在妘瑶眼前。
妘瑶玄幻了,盯着这张未成年的娃娃脸一顿猛瞅,再看君谨宸的那张妖孽面庞,实在是想象不到这妖孽手下居然还有这么萌的小娃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