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之夜,不知从何时起便已开始飘落的蒙蒙细雨无声的湿润着林间万物。
茂盛树林中,余生奔走的步伐随时隐时现的身影而时快时慢。
直至感觉出树叶缝隙间拂落的丝丝湿意时,这才好似有些幡然醒悟般的抚去了
早已覆在发丝上的一粒粒极为细小的雨珠。
“是为应此景么?”
余生自问的声音像是自语,又像是对自己堪忧处境的无奈感慨。
不多时,飘落的蒙蒙细雨便将那些树木最顶端的树叶完全润湿,最终那些汇聚叶面上的雨珠又都再次向下滑落,如此由上而下的重复。
尽管如此,但此时的地面仍旧保持着初时的那般地貌,只是有些时而落下的新叶鲜明的点缀在被枯叶覆盖的早已散出腐朽气息的地面上。
山林的高空徐来清风,那些生长在树木顶端第一时间内被雨水滋润的绿叶惬意的随风摇曳,而那无声的动作就好似在与此时的林中之人分享着自己的欢愉。
而林中正好与之相反,不仅没有丝毫清风透过,反而隐隐让人内心中滋生出越来越明显的压抑。
这期间,散出余生身间的黑息时隐时现,而这一现象所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某些思想与行为的不统一,而这也使得余生对眼下的处境生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对待态度。
当意识渐变模糊时,他会飞转心思思索该如何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离开这里,同时,那些残留身上的伤也会开始变得自主愈合。
而当意识渐变清醒时,他又会疑惑自己这一番很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与行为,同时,那些依然残留体内的伤势也会开始变得显现出来。
譬如,体内翻涌的气血会在黑息渐变稀薄时开始变得失控,变得越发昏沉的意识会随着模糊次数的增多而变得清醒时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还有体力也会随之变得越发不支···
在不断重复的模糊与清醒之间,余生想到些什么的同时也渐渐明白了自己认为的很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与行为。
而正是由于这种不停重复的结果,在时间过去如此之久后,不断徘徊在现实与虚幻中的他仍旧穿梭在以原地为中心的约莫二十里的范围。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在余生手掌不经意间触碰到刺绣在衣衫上的那株七叶藤草图案时归于平静。
很长时间过去,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触摸,但有一点却是显而易见,那就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图案会让自己的意识从模糊中清醒过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余生走出了二十里之外,与此同时,也遇到了许长时间后的第一名追来之人。
曲南远望着余生,很长一段时间后还是选择了示意性的出手。
当看到对方身上那再次发生的熟悉的一幕时,摇头苦笑的曲南选择了果断退走。
余生对此并无意外,也知道他不会将此地之地告知任何人,但他同时也知道有人肯定早已将适才的一幕看在眼里,或许就像明镜那般的清明透彻。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余生先后多次感知到了多道相向而行的熟悉气息,不过在不久之后,却又再也无法继续感知到,就好似是故意如此一般。
于阙重峰弟子而言,他们无法做到控制别人的想法与行为,对于自己却是可以。
于是乎,对于某些人来说,看似人人得而诛之的两个字眼,却更像是出于某种暗中的变相保护一般。
脸上露出和煦笑意的凌文越笑看着这一切,不时便会摇摇头,不知是对某些人如此徒劳无功的嘲笑,还是对这般早已预料的结果的无奈。
而此时,吕成道正安静地立身于某处,淡漠的神情像是在等待着欲来的风雨。
柏林成与尚清安两人自然也没有真正的离开,也都各自在某处静静等待。
因为三人心中皆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三派中的任何一方长老都不会再轻易现身,甚至出手。
当然,这把握也包括各种因素。
但除去某些特定因素外,应对眼下这般状况的最佳人选,还属各派弟子,因为弟子间的小打小闹可看作是个人私仇,但长老之争便有可能会演变成宗门之争。
而这也就是两者间本质的区别。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阙重峰弟子的举动表面看似在无意的帮助余生脱险,但实则却更像是将他一步一步逼近某些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中,或许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件不自知之事。
······
渐渐地,夜已至深。
夜空密布的幽云如同死水,不见有丝毫微弱光芒从云层间泛出。
但今夜早已注定是一个与平静无关的夜晚。
远处山林间,极为缓慢地传来了几道悉嗦声。
但紧接着传来的一声巨响,在这死寂的夜空中突然绽放。
蓝衍出现的那处,那声巨响便出自池悦之手,但却不是向着对方出手,而是看似有意的将一旁的山岩击碎。
蓝衍平静看着她,直到许久之后,久久流露在脸上的似雕塑般的神情才开始出现一丝变化。
“为什么不在那时杀了我?你完全有那个实力?”
蓝衍见对方没有回答,沉默少许后继续说道:“你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对你生出任何的感激之意,何况···”
“我本不属于这里,不可再多干涉界外之事,何况你我同为暗子,杀你没有任何意义。”
“难道你不怕让少宗主知道此事?”
蓝衍声音有些莫名的干涩,因为这是他从修道以来第一次说出这般心境的话。
“你我都很清楚少宗主的性情。”
蓝衍忽然陷入了沉默,但少许后声音更为干涩的问出了为什么三字?
“少宗主的这盘棋局很大,他早已在每一名暗子身上布下后手,这也就是我们这些人被统称为黑衣的原因,何况···”
池悦话说到此处时戛然而止,而这并不是因为话中该有未尽之意,而是她察觉到有人朝这里来了。
“你该离开了。”
蓝衍看着对方平静的神情,数息后选择了沉默离去。
池悦看了一眼快速模糊在蒙蒙细雨中的离去身影,随即目光停留在了某处空气中。
在那处,雨点飘落的轨迹随凭空出现的气息波动而呈现出弧形扭曲。
“你知道,这不符合规矩。”
“少宗主何时对我们这些暗子问起过过程?”
池悦无悲无喜的声音像是对此问话的主人的最有力的反驳。
夏言身影从如波纹一般缓缓扩散开去的那处空气中现出,神情中流露着略冷之色。
“我已完成少宗主交代的任务,而无论两者间的哪一种结果,都是少宗主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夏言闻言不置可否,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你只是完成原来本该完成的任务,而我此来便是想告诉你,任务有变。”
池悦陷入了沉默,因为她心中似乎已对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猜测出了七八分。
“怎么?二选一的选择题难到你了?”
夏言敛去脸上笑意,一语双关说道。
“就为了这件二选一的无选题,少宗主便让你亲自前来告知?”
夏言再次摇摇头。
池悦微微蹙眉,说道:“是什么?”
“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杨莘若,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连木思辰也一并杀了。”
“杨莘若?”
池悦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需要亲自去问少宗主。”
池悦沉吟了少许,说道:“我没有把握杀了木思辰。”
“那你就杀了余生,二选一总得选一道,何况你我都知道少宗主的性情,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夏言说话间将凝聚掌心的闪烁着金芒的黑气送到池悦身前。
池悦感受着此物,心中不禁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不希望你在此物的帮助下所带回来的结果是失败,明白吗?”
······
随着时间推移,夜空落下的雨点早已褪去了蒙蒙之状。
此时,雨珠不停拍打在树叶上的淅沥声清晰传入人们耳畔。
不多时,沉淀余生心中多时的压抑中袭入一丝冷意,是那种能让人心中久久不能平息的凄冷之意。
丝丝清风袭进林内,那些头顶之上摇曳不定的树叶似乎也变得更欢愉了些。
半个时辰之后。
余生前行在已变得有些湿滑的地面上,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因为在路的前方,他看见了一道令他神情复杂的身影。
“是故意如此吗?”
余生想到了某种可能,但这一想法却并未在脑海中停留多长时间,因为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用言语来开始这场战斗。
衣衫倒卷起雨水的宁笙就好似一道疾来的剑光,将前方不断落下的雨水悉数斩断在某一瞬间。
“快走。”
后背受掌的余生身前衣衫上骤现出一道裂口,但听到耳畔那微不可闻的声音后,却是缓缓压下了体内涌动的黑息。
但那随之而来的五道身影却是已经阻去了退路,而这五人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即出手的意思也各有不同。
在能预料的把握之内的前提下,阙重峰内事他们自然不会贸然插手。
但对于乐寻依这位还未来得及真正知情的人来说,在见到宁笙迟迟没有再出手之后,便以为他没有把握。
“大师姐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只需合力拖住他就好。”
宁笙明白她此话的意思,但他还是将那句众人彼此间心照不宣的话说出口来。
“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这仍属于我们阙重峰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