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边霞云逐渐淡去，落日林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夜色。
夜空如墨，没有一点星光，就连一丝昏暗的微光也没有。
夜幕下的两道身影来回交织，不时便有耀眼光芒骤现黑暗中骤现。
夜空中，张继负拳而立，适才的连番交手，看似与千陵平分秋色的他实则早已暗暗落入下风。
千陵隐去嘴角笑意，悬停身侧的掌心中若隐若现的绿芒缓缓凝聚。
“你确实配做我的对手，但你不是我的对手。”
千陵冷漠的声音回荡密林深处。
地面上，早已融化成水的寒冰沿缝隙缓缓渗入黝黑石块中。
张继平静的看着千陵，似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语气，说道：“谁又能断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一直默默注视着两人连连交手的符君雅此时已经站起身来。
虽然体内残留的火毒已被尽数排出，但灵力的过度消耗还是难免让她此时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师兄，不如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张继双眼紧盯着千陵，说道：“不用了。”
符君雅颔首看向了远处一直沉默的夏言。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杀意。
黑暗中的两人四目相对，一股凛冽寒意骤然从两人身间溢出，就好似此时的两人不是对立在如墨的夜空下，而是身处那冰冻三尺的寒雪中。
“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符君雅手中青玉剑轻颤，幽寒光芒浮现。
“待你做到了，再说不迟。”
夏言明绝剑横于身前，剑身灰白光芒缠绕。
······
丝絮状游离的雾气缓缓从张继身后溢出环绕整个身体。
张继指间涌现的丝絮状绿芒中溢出的气息竟与此时千陵掌心中所散出的气息一般无二，只不过弱上了几分。
千陵嘴角一撇，嘲笑说道：“落云诀？”
若是换作以前，他或许会觉得此术有些棘手，但现在幻术对他却是没有丝毫作用。
随着掌心绿芒逐渐扩大，千陵看着面露凝重的张继，说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会认为此术对我有用？”
张继看了一眼远处一闪即逝的剑光，说道：“认为并不代表没用，刚开始你不也认为我们会死于避火蟾之手吗？”
张继的话意很明显，但传入千陵耳中却让他连连摇头。
“那只是个意外。”
“那你又怎知接下来不会发生意外？”
“意外就如同侥幸，它能临幸你第一次，但绝不会有第二次，如若有，我将它抹去便是。”
千陵掌心闪烁的绿芒自主飘浮身前。
“其实，有些东西并不是轻易就能模仿的，不过你既然喜欢，那我便不再那般敝帚自珍，成人之美的将它教给你。”
“灵源。”
千陵双掌并出，一股无形吸力骤然从悬停双掌间的绿芒上散出。
突然间从地面生出的狂风将林中树木吹成了弓状，断裂的枝干与飘飞的树叶随地面数不清的碎石纷纷涌向绿芒。
缠绕张继身间的雾气也被那股无形的吸力以难以想象速度吞噬。
璀璨光芒骤然从不断扩大的颤动绿芒上散出，就好似雨中荷叶再也无法承受叶片上积聚的雨水一般。
嗡！
随着一声嗡鸣，绿芒凝聚为绿色光团。
雾气转眼间变得稀薄，从张继身间不断溢出的灵力纷纷涌向绿色光团。
内心惊骇的张继正欲飞退却发现身体已经变得不受自己掌控。
狂风愈加狂暴，摧枯拉朽般将林中残败树木连根拔起。
“看好了，我现在就将它教给你。”
千陵声音轻柔，但手下却无半点留情之意。
绿色光团一闪即隐，再出现时已临近张继身前。
轰！
沉重闷雷声顿起，如断线风筝般的张继瞬息飘落远处。
符君雅与夏言停止交手齐齐看向前方已变得的山林。
众人收回骇然眼神，不约而同转过煞白的脸向着远处望去。
“张师兄他···死···”
弟子中有人忍不住重重咽了一口口水。
千陵漠然看着远处的深坑，轻叹一声说道：“早告诉你不要玩火。”
就在众人心神恍惚之际，从那深坑边缘处接连传来的几声重重咳嗽声却很是清晰的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少许后，一道闪现众人眼前的血色残影向着千陵所在方向疾射而出。
“居然···没死。”
同一句话从众人与千陵的口中传出，语气却截然不同。
前者偏向惊诧，后者则偏向惊疑。
见张继一言不发的冲来，千陵眼中顿时露出一抹骇人戾色。
“死！”
千陵掌心绿色光团再次凝聚，这一次他运起了近七成的灵力。
“往生诀，默转。”
随着身间迷蒙气息涌出，面容渐变扭曲的张继体内生机极速逝去。
轰！
一丝微弱的墨玉光芒随着空气中突来的沉闷响声一闪即逝。
璀璨绿焰爆裂，朝着四周散落的焰火好似忽然间骤下的暴雨照亮了密林深处上方的整个夜空。
待到爆裂声逝去，化为灰烬的衣衫碎片如春雨般纷落。
“张师兄他···真的···”
千陵看着夜空中逐渐熄灭的焰火，敛去眼中戾色。
不远处来不及出手阻止的符君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千陵来到符君雅身前，说道：“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符君雅神色古井无波的看着千陵，说道：“你杀了他？”
“你会紧随他的脚步。”
“你不该杀他的。”
“为何？”
“因为他死了，接下来轮到的便是你。”
“就凭你？”
千陵眯眼看着符君雅，似有些不明白她此话何意。
“不错，就凭我。”
符君雅点头应声，身间骤然涌现出一股极为狂暴的气息。
众人四周被一道瞬息临近的光芒挡去视线。
符君雅看了一眼落在千陵身后的夏言，说道：“其实，我此行有两个目的。”
“其一，夺回昭成峰镇守之物灵云珠，其二，除去心魔。”
千陵感受着符君雅身上越来越狂暴的气息，冷漠说道：“他便是你的心魔？”
这句话充满了质疑，就好似对已经死去的张继的无声嘲笑。
对符君雅亦是如此。
就在符君雅沉默之际，夏言动了，手中明绝剑接连挥出四五道灰白剑芒。
符君雅身前，狂暴之息凝聚为一道透明光幕，灰白剑芒未能及身便被透明光幕前四溢气息震散。
夏言手握明绝剑忽然从符君雅头顶上空落下，少许灰白剑身刺入透明光幕后便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随着符君雅一指点出，狂暴之息瞬息将夏言禁锢半空。
“你不知我的过往，所以你不懂。”
千陵看着平静面色上渐有伤感情绪生出的符君雅，忽变沉默不语。
夏言面色依旧冷漠，颤动的手指继续催动着没入透明光幕内的明绝剑，好似没有要听下去的打算。
“我自幼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孤苦伶仃，四处漂泊，承蒙上天眷顾，幸得遇见师尊，引我入宗，教我修行，让我伴其左右。”
“一年前的宗比，一名少年仅用一式术诀便击败了自信满满的我，想到自己多年苦修，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我不甘心，我宁愿战死转灵台上，也不愿跪着认输。”
“但现实就是那般残酷，我输了，直至倒下我都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在我重伤昏迷前，少年收回了悬停在我身前的手掌。”
你与我一般，却又不尽然。
符君雅口中默念着张继当初的话，强忍着不让眼角的泪流下。
长裙飘动，青丝乱舞。
一股化形中期修为气息缓缓从符君雅身上散出。
透体而过的狂暴之息从夏言忽然间剧烈颤动的身体上消逝。
符君雅看着飞出的千陵接住跌落的夏言，没有出手。
符君雅将颤动不已的明绝剑信手拈住，微微叹息说道：“也许你该换个主人了。”
白芒随手指轻抚过剑身，嗡鸣剑声消逝，明绝剑静静飘浮身前，成为了一把无主之剑。
与剑相连的灵识被抹去，让本就身受重伤的夏言身体不禁猛然一颤，心神巨震间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千陵将夏言扶放在树干前，说道：“你好好调息，待我去帮你把那避火珠取来。”
青丝化为雪白，笑容变得邪魅。
符君雅的修为攀升至化形境后期便不再发生任何变化。
看着千陵投来的冷漠目光，符君雅脸上露出一抹邪魅，右手看似随意的一挥，却从千陵四周凭空生出了多道凛冽寒息。
再次显现的绿芒缠绕千陵身间，阻挡着四周袭来的凛冽寒息。
就在此时，一道血影突然从地面开裂的黝黑石块中冲出。
符君雅并指轻点，凌空疾落的青玉剑下寒莲再现。
寒莲缓缓转动，其上每飘落的一片花瓣便会化作一道寒刃。
呲！
十余道寒刃纷纷斩向了避火蟾早已残败的身躯。
一颗闪烁着暗红光芒的珠子随夜空中无数纷落的血块落下。
正欲出手抢夺的符君雅却被千陵掌前闪没的绿芒震退。
悬浮掌间的避火珠上暗红光芒随着千陵手中动作缓缓没入夏言脸颊。
“你为何要救一名灵识受损，灵海枯竭的废人？”千陵脑海中的那道声音说道。
千陵没有理会，避火珠上溢出的暗红光芒更甚。
“你可知再继续下去，我俩都会处于险境。”
千陵微微皱眉，说道：“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为什么？”那道声音似有些不解道。
“因为这是我的承诺。”
少许沉默后，冷漠声音再次说道：“如果你执意如此，老夫也不便多言，只是希望你不要耽误了正事。”
千陵眉头皱紧了些，声音略显恼意说道：“前辈，我既已得到灵云珠，自会遵守当初在归澜境中的承诺，只是眼下还请前辈助我杀了她。”
“你想杀她？”
冷漠声音露出一抹迟疑。
千陵点点头。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隐晦气息，你若想杀她恐怕没那么容易。”
“难道连前辈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会让我再次陷入昏迷，不过，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让她自取灭亡。”
“什么办法？”千陵眼睛突然一亮，问道。
“三十息内，你只管全力出手，到时你自会明白。”
符君雅面容皙白如雪，身后飘舞的长裙好似燃烧的白焰，随风跳动。
“她已是将死之人，救也无用。”
千陵寒目看着面露邪魅的符君雅，身前涌现的绿芒中顿时散出一股慑人气息，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我也不例外。”
“灵祭。”
千陵五指骤然一握，瞬息临近透明光幕的绿芒凝聚为一只向前拍出的巨掌。
符君雅面色微变，伸出的手指在空中接连点动，一朵由白焰凝聚成的火莲显现身前。
砰！
巨掌被颤动的火莲上散出的白焰焚出了多道细密裂纹。
千陵面色渐白，但身前绿芒却是愈加明亮。
轰！
火莲消散，虚幻了几分的巨掌继续向前拍出。
透明光幕消逝，将狂暴气息敛入体内的符君雅化为一道人形白焰。
“青玉，寒焰。”
刺破夜空的青玉剑斩碎了愈加虚幻的巨掌，瞬息临近千陵。
千陵脚下涌现的绿芒化为一个巨大光球，将他包裹其中。
剑身轻颤的青玉剑悬停在巨大光球前，无法寸进分毫。
符君雅双眼充斥白芒，邪魅笑容中露出一抹狞色。
“仅凭这样，你还杀不了我。”
就在此时，冷漠声音忽然再次响起：“还有不到十息时间，要快，我已经感应到有人朝这边来了，再迟些，怕是我俩都很难安然退走。”
千陵面色阴沉似水，直到此时他才知道符君雅的可怕，然而更可怕的还是她的那份隐忍。
“我以前真是低估了你。”
“低估？与其说是低估，倒不如说是我高估了你。”
符君雅轻抚着飞回手中的青玉剑，白目一凝，指向了对方。
“还记得张继死前说过的话吗？其实，在那之前我便已经对你有所怀疑。”
“而现在，我便更加确信你就是千陵，而隐藏在你身上的秘密，从一开始就是你最大的倚仗，若不是你得意忘形，过早的将底牌显露出来，我想此刻我们间便不会是这般情景。”
“你说是吗？呵呵！”
千陵默然，指尖流转的灰绿光芒瞬变璀璨。
“寂灭。”
这一刻，山林变为静止，林中不时拂来的风也变为了虚无，地面花草不再倾伏，就连此刻光幕内的众人也好似不复存在。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两人身后的山林就好似一幅跃然于宣纸上的水墨画，而他们两人则好似画前静静欣赏的作画人。
忽然间，水墨画中鲜明的翠绿开始慢慢褪去，一丝丝枯黄缓缓从翠绿上浮出，直至整张画都变为了枯黄。
密林深处中的一切被枯黄笼罩。
无尽生机纷纷涌向千陵指尖流转的璀璨灰绿光芒中。
众人痛苦的面容渐变苍老，惊骇的双眼渐变混浊，青丝渐变雪白，就连此时口中传出的微弱声音也渐变沙哑。
符君雅白目中露出一对叶形蓝瞳，微微上扬的嘴角边一道如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区区一介凡修，也妄想杀我。”
白焰凝聚成巨大妖兽虚影显现瞬间，闪现千陵身前的符君雅五指成爪抓出。
轰！
爆裂巨响充斥整片密林深处。
千陵左臂断裂，右掌瞬及拍出。
符君雅倒飞，身后白焰凝聚的妖兽虚影淡去几分。
“何人敢伤君雅！”
一道突来的寒声使得凌空稳住身形的符君雅白目中叶形蓝瞳缩为了针状。
“如意境修士，快走。”
冷漠声音的主人焦急开口，面色惨白的千陵抓起夏言化为残影远去。
陌逸皱眉看着不远处已经深陷昏迷的众人，说道：“将他们带回去。”
化作轻风般的如意兽将众人卷到宽敞的兽背上远去。
“回去吧！”
“凭你也敢命令我。”
符君雅声音冷漠至极，身间白焰愈显璀璨。
“不要忘了你与青主间的盟约。”
陌逸平静的看着沉默不语的符君雅，说道。
许久后，待到符君雅身间白焰消逝后双眼也随之恢复清明。
“陌···叔。”
陌逸叹息，抱起陷入昏迷的符君雅离开。
······
“前辈，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乱兽山。”
千陵目露迟疑说道：“现在去那里不是自寻死路吗？”
“哼！对别人来说是死路，但对我御灵宗来说那里才是我们眼下唯一的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