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宁静村间已有点点烛光亮起。
屋前石阶上,抬头看着天空的雀灵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发生在归途中的那件怪事。
蹑步走出屋子的池悦将泡好的清茶放在院中木桌上,挥手间拂去了木雕上降下的寒露。
······
十天前,三人自望风林归来后便来到了这座僻静山村。
初来山村时,在跟村中最年长者表明自己来意后,雀灵儿三人便被安排在了那名叫冯七的少年家中住下。
而老者一番推脱无果之下也只好收下了为首少女递来的三片金叶。
院内,三人打量了几眼摆放在陈旧房屋角落处已变得残缺不全的男子木雕,跟着冯七走进了各自房间。
三间房内,简单的陈设皆是被收拾地干净整洁。
“平时村子里很少来人,三位姑且将就些住下。”
忽然间,适才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冯七声音有些冷淡说道:“晚饭做好了我会给你送来。”
不待三人说话,似不愿多说一句话的冯七便径直走出了房间,走进了院角的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权原不禁有些哑然,他似乎没有想到适才还在村民面前谦卑有礼的冯七此时竟像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哑然间,少许停留屋角处男子木雕上的视线使权原好似顿时间想到了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它。”
天边渐起赤红霞云,射进院中的夕阳渐渐为此间冷清注入丝丝暖意。
时光缓缓流逝,夜幕降临时刻,依次推开房门的冯七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放在桌上后便紧接着快步地离开。
看着桌上三素一汤的权原将走到门口的冯七叫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冯七看着对方似没有动筷的意思,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说道:“饭菜不合胃口?”
权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权原将手中凭空变出的杯子放在冯七身前,而双眼愣色的冯七在回过神来后脸上明显多出了一丝不安,一时间神情也变得恭敬了几分。
“先生所问何事?”
“那尊木雕是你雕刻的?”
“摆放屋角处的那一尊是父亲雕刻的。”
权原目光落在了屋角处那尊残缺不全的木雕上。
“父亲离世后,母亲便让我临摹雕刻了另一些。”
眼眶微红的冯七看着静立月光下的木雕,沉默少许说道:“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是村里唯一的木匠,生活虽谈不上富裕,但也算是比下有余,可这一切都随着父亲的离世,母亲的病危而变得支离破碎。”
“想必你母亲如今便住在院角的那间房间吧?”
冯七应声,紧接着说道:“时间一久,母亲不愿睹物思人,于是便让我毁了这些木雕,搬到那间房住下。”
“但我一直都没有将其毁去的勇气,因为我怕。”
冯七戛然而止的话语中似有太多不尽之意。
权原沉默,面对眼前情境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眼前的这名少年。
“先生,您能救救我母亲吗?”
忽然间眼中绽出希冀目光的冯七看向了权原双眼,似生怕被拒绝般的紧接着说道:“若你能治好我母亲,冯七愿付出任何代价。”
见对方不为自己言语所动,双膝跪地的冯七直到额头磕碰出鲜血也没有停下。
“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权原右手托起神情激动的冯七,示意他坐下。
“一,不准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此事。二,过些时日你要随我们离开此地。”
“先生,这···”
“你不用着急回答,若是七天内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权原看着神情愣色的冯七,微笑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看看你母亲。”
······
天色渐明,泡上一壶清茶的权原坐在了院中木桌旁,目光停留在了远处山峰间的某个方向。
一旁落座的池悦看了一眼仍在发呆的雀灵儿,侧过脸说道:“师兄,你真打算将他带走?”
“你都听到啦?”
收回目光的权原喝下小口茶水,悠哉说道。
池悦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那意思甚是无语。
“半年之约已过去一个月,在未得到长老指示前,我们很可能会在此地待上一段时间,若是在此期间答应了我的条件,将他带走也未尝不可。”
“若是不答应了?”
情绪无聊的池悦眼中似来了一丝兴致,反问道。
“抹去此地记忆。”
闻言沉默的池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朦胧月色洒向点点烛火点缀的山村,宁静的氛围彰显着丝丝静谧。
冯七每天除了重复相同的事情外,更多地则是坐在仿若气息全无的母亲床前,衡量着先生提出的条件。
往日漫长的时光如今却好似变得稍纵即逝般,过了今晚便只剩下三天。
心中迫切想要将母亲治好的冯七自然懂得凡事不尽圆满的道理,只是在这一刻,静静看着母亲消瘦面容的他似几经挣扎间已经做出了心中的选择,只不过那一瞬间的犹豫还是使得他没有勇气将到了嘴边的说出口。
“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村间,凝望着冯七住处的老者停止了叹息自语,当日他之所以将三人安排在冯七家中住下,是因为他觉得能出手如此阔绰之人定非普通人,虽不确定能否将冯七他娘治好,但或许会有一线希望。
······
七天前的深夜,洒落地面的月光渐渐隐入浮云间,一道自夜空中突现的身影来到了三人早已等候多时的房间。
少许后,隐藏于空气中的那道无形屏障随着那道身影的离去而消逝,就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于三人各自的猜测,尤落从始至终只说了四句话。
其一,火舞与余生已于三天前前往望风林寻找宁笙踪迹,相信不日便会返回宗门。
而对于雀灵儿心中的疑惑,尤落只说了短短六个字。
“余生悟性不错。”
其二,剑形记号一事无论是何人所为,不难猜测其最终目的必然是为了挑起三宗之战,好从中得利。
尤落的话直接否定了池悦心中猜想。
“宁笙此次离宗便是火舞的意思。”
其三,五峰间关系的日渐微妙必然少不了其中某些人的推波助澜,而且归澜境早已开始暗查。
“立庆城杨家有难,去留与否取决于你们自己。”
尤落临走前看了雀灵儿一眼,传音道:“眼下形式错综复杂,不要轻信任何人。”
······
望风林深处,从黑棺内走出的五名散发着浓郁尸气的灵傀将火舞两人围困其中。
随身间灵线变为静止的宁笙被黑衣摄入手中,捏住了喉。
“眼下这般情境,即使你是火舞又能如何?”
嘴角微微杨起的黑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抹嘲笑之意。
警惕间,向着火舞缓缓靠近的余生早已暗中运转起了摘星诀,但准备着随时出手的他心中似乎对于火舞适才的话又有着些许的不确定。
火舞平静的目光落在宁笙脖颈间缓缓捏紧的五指上,身后微微拂动地红裙间丝丝如脉络般清晰的光泽渐变明亮。
似感知到了对方身上溢出的强横气息波动,五名灵傀被身形骤退的黑衣催动着化为了五道消失原地的残影。
暗淡月影下,全力应对着灵傀凌厉攻势的余生从一开始便已处于苦战之势。
然而就在黑衣后退稳住身形间,气息游离的宁笙忽然间睁开了那双红芒充斥的双眼,挥掌斩出。
疾退出掌的黑衣连忙拨动指尖灵线想要操控阻止,然而令他惊骇地是此时的宁笙竟已完全变得如嗜血的野兽般冲向了自己。
灵线极速抖动,残留空气中的多次落空攻击却都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指尖灵线上。
被月影之力卷回的宁笙随即便出现在了余生与灵傀间的缠斗中。
而那悄然消失原地的火舞则是将手伸向了黑衣脖颈。
“木思辰!”
声色俱厉的黑衣想要脱身却发现为时已晚。
“唉!”
随着空气中一道无奈叹息声传来,期间一直隐藏林间不肯现身的木思辰此时却是不得不出手阻止了火舞接下来的动作。
“若是你杀了他,你我都会有麻烦。”
木思辰立身被红色光泽侵蚀地黑衣身前,说道。
“你敢阻我?”
凝目看着对方的火舞红裙间光泽愈加璀璨。
“在你执意杀他之前,可否听我一句劝?”
木思辰说道:“想必你早已察觉出其中异常,但你是否想过眼下你执意血仇的灵傀也只不过是整盘棋局上的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什么意思?”
火舞皱眉看着红色光泽下黑衣缓缓露出的真容,沉声说道。
“结果不言而喻,会有更多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木思辰话中的弦外之意便是若真将黑衣除去,那火舞非但不能真正的为宁笙报仇,反而还会为自己引来无尽的麻烦。
虽然与余生两人缠斗中的灵傀忽然间化为五道幽蓝尸气融入黑衣体内,但那侵蚀身间的红色光泽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暗淡。
“所有伤害宁笙之人都得死。”
似早已料到对方答案的木思辰沉默着将黑枪横在了身前。
任凭红色光泽侵蚀着身体的黑衣阴笑说道:“同为棋子,我若是死了,你以为你能逃脱。”
自黑衣胸膛显现出的柔和光团中,一道形似木思辰的烙印清晰浮现。
目光极寒的木思辰将厉声的黑衣封禁,而后身影消失原地的瞬间催动着弧光闪烁的黑枪刺出。
“极弑诀,天煞。”
自黑枪上散出的杀戮气息充斥林间,而此时被四周无形戮意侵蚀的余生双眼渐变血红,身体也仿佛间随之变得不受控制。
一轮清晰浮现林间的圆月洒下幽光,将余生身上渐变狂暴的气息镇压。
弧光闪烁间,一条自火舞掌心溢出的丝絮状细长血线静止半空中。
身中月影之力的木思辰稳住几近变形的身体,暗淡黑枪重归于无力垂下的右臂掌心中。
“哈哈哈!”
忽然间口中传出莫名笑声的木思辰转身看向了黑衣,笑道:“你也看到了,此事怨不得我。”
一时间愣在原地的黑衣来不及反应便被身前悄然而至地手臂没入了胸膛。
注视着掌心烙印少许的火舞摇摇头将其送到了面无表情的木思辰身前。
“你终究还是杀了他。”
木思辰凝视着身前的烙印良久,最终还是摇摇头将其推到了火舞身前。
“往日的木思辰已死,如今的我只是一名不知何去何从的叛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