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她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冯小鹏走了几步后停下来回头看着张皓,居然带着几分怀疑。
张皓满脸疲惫,神情黯然,他想对冯小鹏表达对停尸柜中尸体的感受,那种从未有过的茫然无措,那种本不该出现的只是面对着凶杀案受害者一如既往同情和悲愤的感受,那是他最爱的人,可他却找不到更加悲痛的情绪。
还有另一种感觉,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丢了,尽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而那种空洞的感觉却那么真实。
说出口的却只是淡淡地几句话:“你认识中心医院的袁溪吧?”
冯小鹏点了点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跟你有同样的疑问,不管怎样,我通过你们俩的表现了解到一个事实:我不可能忘掉她!”
他径直大步朝前走,又补充了一句:“永远都不会!”
对此,他不想再多说一句。
冯小鹏觉得,他的话好像在宣战一样,冲着谁呢?他的心里更加烦闷,无处发泄。
张皓走进冯小鹏办公室首先看到白板上写满了错综复杂的线索,他的思路显然跟自己办公室白板上的不一样。但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在“夜歌镇”三个字上都打上了红色的圈号,很醒目。
冯小鹏将桌子上简单整理了一下,从电脑中调出方文静绑架案的文件夹展开来,将电脑屏幕推向张皓那一面,之后他去茶水间接了两杯咖啡来。
张皓眉头紧锁完全陷入了案情的深渊,冯小鹏没有同他一道看,而是将旋转椅转向窗口,略显颓废地瘫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叠在一起无意识地抖动着,窗外的阳光均匀地撒在他脸上,他深深呼吸着,好像在汲取阳光中的能量。
他希望张皓尽快恢复记忆,抓到那帮人渣,也希望妹妹尽快从阴霾中走出来,振作精神回到从前元气满满的样子。他还希望DNA结果与文静不匹配,那样的话,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管那些家伙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一定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
张皓已经大致了解了案子发生的过程与侦办进展,除了夜歌镇的线索是个空白之外,他还有疑问。他去了程天宸的城堡,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假如对方知道了他冒充迟旭很可能杀他灭口。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在程天宸的地方一定找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甚至是证据,而他不但没有被灭口,居然失忆了,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现在通过他去找那个城堡已经不太可能了,等于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他们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失忆的他呢?医生说这种失忆并非永久性的,这等于是埋下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这不合常理。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俩人满腹的心事。
冯小鹏几乎惊跳起来,他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直觉这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愣了两秒钟下意识看了张皓一眼,才接起了电话。
“什么!怎么会这样?”刚听了一句,他就站了起来,拳头抵在桌子上。
“有人受伤吗?与追捕人员保持联系,其余人保护好现场,我这就过去!”
说着,他将杯子里的咖啡一仰头全部喝了下去,迅速装备好必需的武器。小白他们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张皓都是一愣。“张队!”
张皓冲他们点了点头。
“押运飞龙去看守所的车出了事故,这家伙不见了!”冯小鹏郁闷地说。
张皓闻言就是一惊,这家伙不是将绑架案推得一干二净吗?既然这样,有什么理由出这档子事?
他没什么好说的,只好目送他们离开。冯小鹏出门之前告诉他,案卷看完将门帮他锁好就可以,随后带领众人匆匆离去。
张皓这一番查阅就到了深夜时分,冯小鹏并没有回来。他将文件全部关闭,电脑关机后细心地清理了桌面上的垃圾,收拾干净才锁了门回家。
打开门灯光大亮的一瞬间,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悬关柜上白色的花瓶里有一束已经枯萎的百合花,瓶中的水已经有些浑浊,他将花抽出来扔进垃圾筒,把花瓶刷洗干净。
房间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道,他环顾四周看到鞋架上有双白色女式帆布鞋和几双跑鞋。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正在跑步的女孩,汗水将她的头发润湿,脸颊微红,她边跑边不时回头找寻他的目光。每次他们对视的时候,她就露出幸福的微笑,他想追上她,但是始终无法触碰到她。
他去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洗脸,没有擦干就直接走回到沙发那里坐了下来。眼睛热呼呼的,鼻塞,咽喉肿涨,吞咽时干疼干疼的。
沙发上一个灰蓝色女式背包孤零零地倒在那里,毫无生气。他倒出里面的东西,一部手机已经关机,他找出了充电线充上电。
房间各处落了些灰,但一切井然有序,原本应该是温馨的地方,却因为物是人非而显得凄凉冷清。
张皓满腹心事地将房间各处的灰尘都擦拭干净,书房一角有一张简约大方的双人书桌,其中一台笔记本电脑还在待机状态,他动了动鼠标,屏幕展现出了一个正在编辑中的文档。似乎是文静正在写作的时候有事情打断了她,之后就一去不返。
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案卷,这应该就是迟旭邀请她去酒吧的时候,她觉得晚上回来还可以继续写作,才没有关机的缘故。
他帮她保存了文件,然后才开始仔细查看文件的内容。
这是一部未完成的小说草稿,张皓读得很压抑,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读完已是凌晨,天蒙蒙亮了。也许晕迷的时间太长,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困倦。
小说的故事情节还没有完全展开,他觉得文静对于气氛的铺垫过于繁琐,或者说她似乎沉浸在那种阴霾重重的环境之中无法自拔,也可能是她的亲身经历,心理描写过于真实,读上去代入感很强。
张皓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子呼吸着微凉的空气,眼中漫无目的向外望去,脑子里却在构建一个逐渐清晰的脉络。
他决定接受袁溪的建议,抽空去她那里接受催眠治疗。
冯小鹏灰头土脸回到办公室时,已经第二天上午8点。折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飞龙,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最奇怪的是,事故司机坚称路上有一只猛兽冲了过来,他急打方向盘造成了车子侧翻,当车上几个人从晕迷中醒来的时候,人犯已经不见了,不幸中的万幸是车上的人除了轻微擦伤,身体并无大碍,而且随身携带的武器也没有丢失。
他们搜索了附近一大片林区,连猛兽的影子也没见着,来往车辆的盘查也毫无异常。
冯小鹏没有心情吃早餐,一直在催促监控中心反复检查从车子出门到事故发生这一段时间内的任何影像,将时间范围扩大到包含出事之前12小时,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有些绝望了,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刑侦工作,他萌生了退意。
可是,如此一来,文静的案子便没有了交待,他不能就这么放弃。由于小鸥的疏忽造成了文静死亡的结果,他如果不把真凶挖出来,他们兄妹俩以后该如何面对张皓。他硬生生将打退堂鼓的念头憋了回去。
李明哲推门走了进来,一句话也没说,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放在他面前。
冯小鹏这才想起,昨天走的急,竟然没有人想到通知李明哲,这小子怎么神出鬼没的。他本想训斥他几句,可是看到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
文件拿起来一看是李明哲的工作调动申请,他申请调到冷案科。冯小鹏沉默了,他抬头有些失望地看着李明哲。而后者坦然接受他的目光质询,倔强地不肯多说一句话。
他还没有放弃案子,而李明哲倒先行一步,等着去冷案科接手了,这倒是相当前瞻的一步,但是这一步让冯小鹏感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明显是觉得这案子不会有结果了。
俩人对望了足足有5分钟,冯小鹏从失望变成了愤怒,但是他把自己心里的火强行压了下去,大笔一挥,签上了“同意”和自己的名字,冷漠地说:“走吧,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