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泛舟一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目送蓝烁离开之后,唰的一声,扇子收起,他看着白月笙,一字字问道:“王妃到底怎么了?”
他可不是蓝烁,一本正经扎在工部的事情之中,对周遭别的事情毫无所觉。
就他最近对华阳王府和与华阳王府有关的人事物的观察来看,蓝漓的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而且挑在那两日让他与蓝烁到国宾馆去走一趟,别以为他不知道,钦天监说过,十日之内恐有大风雪,让户部和工部都做好防寒准备,那睡火莲又是初雪之日才会绽放,白月笙还挑在这样的日子阻截北狄人,这份心思是真的值得深思。
“你要睡火莲做什么?”
陆泛舟看着白月笙,问的十分直接,“还是,真正需要睡火莲的是王妃?”
白月笙冷冷的看向陆泛舟,“你管的太多了。”这一眼十分的冰冷,排斥之中还带着几分戒备在其中,若非陆泛舟是去国宾馆最合适的人,他压根不会找陆泛舟前来。
而他也没有低估陆泛舟的心思深沉,这个人果然对王府,或者说对蓝漓的一切十分关注,他要做什么,陆泛舟光凭猜测,便已经能想的多。
陆泛舟不为所动,眉毛皱了皱,他是不懂医的,但也知道睡火莲是天罗绝迹了的药材,是为天下奇珍,北狄人不远千里如今,就为那一株睡火莲治明笑玉的怪病,足见那药材的贵重,蓝漓如今需要睡火莲治疗风寒,那风寒,到底是怎生严重的风寒?
他瞧了白月笙一眼,不咸不淡,“你若要我帮忙,总不能让我一无所知吧?谁晓得会不会有什么未知的变数,哦,对了,若那日真的有什么未知的变数,王爷要我如何临场应对?我可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白月笙面上僵了僵,陆泛舟所言的确不错。
陆泛舟低头整理着玉骨扇,“睡火莲是王妃要用吗?”他问。
白月笙冰冷而僵硬的道:“怎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陆泛舟慢慢道:“我明白了。”这意思,睡火莲就是蓝漓要用的了,他站起身,行了个十分周全的礼,道:“下官告退。”
倒是白月笙滞了滞,有些没反应过来,瞧着陆泛舟的背影皱起眉头。
他忽然有些厌烦自己,这到底是在干嘛?既然不喜欢陆泛舟和蓝漓有牵连,便不该找陆泛舟来帮忙,可现实却是不得不找他,明明是有求于人,却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脸孔,真的是……应了蓝漓很久以前曾说过的一句话。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一旁的战坤低声道:“王爷,看来陆大人是明白咱们的目标是睡火莲,而且也知道,睡火莲是王妃要用的了,你说……”
“他会尽全力的。”
白月笙沉默了会儿,说的有些不是滋味,说罢,起身往外。
战坤跟随而上,边走边道:“蓝大人还未离开,看来对王妃的情况也是十分的关心,蓝大人那里……”
白月笙脚步滞了滞,“那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让他见一见心儿吧,心儿睡着,他看过了也便罢了。”
“是。”
蓝烁终归还是看到了蓝漓,不过蓝漓还真如白月笙所说,睡着很沉,蓝烁站在屏风外侧瞧了一眼,见她睡得安宁,不便打扰,便也不好在耽误时间在此处,毕竟工部的事情十分的繁琐,离开的久了也不好,便与白月笙告辞离开。
蓝漓这一觉,又是睡了十个时辰,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睁眼的时候,她心中恍然出现一种,这次醒来千万不要睡,不然不知下次还能不能清醒的感觉,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唇角也扯出了一个苦笑。
白月笙就在床畔陪着,蓝漓一醒,他便知道了,立即凑上前去,道:“心儿,你感觉如何?饿吗?”转身吩咐道:“战英,去请封先生过来。”
“是。”
战英离开之后,白月笙又回眸,见她没反应也不说话,心不由自主沉了沉,“心儿?”
“嗯?”蓝漓回眸瞧他,露出一个虚弱却带着温和的笑容,“我睡了十几个时辰吧?瞧着日头,午膳的时辰都过了,我是快晌午回来的呢……”
白月笙避而不谈,拉了靠枕在蓝漓身后垫着,让她靠在床头,又拉好锦被盖好,“喝点水。”
“嗯。”
蓝漓润了润唇,“家轩回来了吗?阿笙。”
“昨日已经让人去接了,下午便该到了,天气有些冷,虽然是再京郊的青山书院,离的不远,但路上难免走的慢。”
“下午……”蓝漓半磕着眼帘,抬眸瞧着窗外灰暗的天色,发丝轻垂在她苍白的脸上,应和着天色,看起来萧索无比,似乎没有半分希望,“我怕是下午又要睡了……今日是看不到家轩了……”
白月笙心如刀绞,“不会的,他马上就来,若是你睡着了,我必定将你唤醒,你时日久了没见着家轩,肯定想的极厉害。”
蓝漓虚弱的笑笑,点了点头,“好呢,你记得一定要唤我醒来。”
说着话,封少泽到了。
白月笙立即让开位置,让封少泽为蓝漓诊脉。
封少泽欠身上前,检查了一下蓝漓的情况,又慢慢退后,有些为难,要不要挡着蓝漓的面说。
倒是蓝漓,神情平静的很,“怎样?服了药可有效果吗?”
封少泽回的很是保守,“效用还是有的,只等一味药材到了之后,王妃的身子便可慢慢恢复,王妃不必担心,封某必定会尽全力为王妃医治,王妃只需调整心情,好好服药便可。”
“是吗……”
她是真想问自己还能活几日,可每次想到自己身子每况愈下,身边的孩子,兄长,尤其是想到白月笙,她的心就揪的生疼,幽兰醉,幽兰醉,她到底是何时中的这种毒,如今成了这幅样子,若是自己有个什么,孩子们要怎么办,阿笙要怎么办?
说什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如今到了她的身上,切身体会,她竟然这么的怕,可怕又有用吗?
白月笙瞧着她那茫然之中带着几分惧意的神色,心中剧痛,摆摆手让封少泽退了下去,将蓝漓揽入怀中,“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蓝漓回过神,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脑子也有些懵懂,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我是不是有点没出息……一点风寒而已……都怕的要死……”
她带着笑音说着,眼角却有些湿润,沁出的泪意沾湿了白月笙胸前的衣襟,却因是冬日,穿的衣服较厚,他没有感觉的到。
白月笙温柔道:“你怎样我都喜欢,没出息我也喜欢,你若强的谁都不需要了,那我还能做点什么?你不要怕,封少泽的医术你是知道的,若是没有把握,他不会说那些话——”白月笙说着,忽觉有些失口,顿了顿,又道:“何况只是风寒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只要服了药,认真调理,必定会好……”
蓝漓笑着道:“风寒呢……我以前看过一些医术,秋冬日的风寒,一个不小心,也是会——”
“住口!”白月笙严厉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自己也不可以乱说。”
白月笙低下头,珍而重之的吻了吻蓝漓的额头,认真的道:“你放心,只要有我,你就不会有事。”
蓝漓只觉得一股暖流从额头流入了心间,让她的唇角下意识的勾起,露出了称得上是幸福的笑容,是啊,因为有他,这一遭轮回才显得异常值得,可生老病死原非常人能阻止,若拿不到睡火莲,她这条命……
她暗暗看了白月笙一眼,怕是这个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要夺取睡火莲了吧?
可,睡火莲哪是那么好取的?
白月笙并不多言,此时战英和嬷嬷已经送了一些清粥过来,都是蓝漓喜欢的口味,但是因为蓝漓睡得有点久,所以做的更为清淡了些。
蓝漓勉强用了两口,便有些吃不下去了,白月笙原想多喂她吃些,但蓝漓着实面上难色,白月笙也只得放弃。
蓝漓撑着身子坐在屏风外的小榻上,和白月笙说着话,支着疲惫的身子。
白月笙知道,蓝漓这是等家轩回来了,心中不禁又是一痛,家轩其实是他故意不接回来的,就怕蓝漓多想,也希望蓝漓心中有个念想,自己能更坚强一些,可看今日蓝漓这个样子,他真的好难受,自己自作聪明什么?封少泽早说了,十日蓝漓还是坚持的到的,如今却要为了见家轩一面强撑着身子,可如今自己在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了。
一直等到下午,快晚膳的时候,蓝漓终于撑不住了,慢慢睡了下去。
白月笙面色阴沉的起身,将蓝漓抱回了榻上,第一时间找了封少泽过来,确定蓝漓病情。
封少泽只说了一句话,“幽兰醉的毒已经在王妃体内发作,所以她的症状变得越发的厉害起来,但无妨,只要拿到睡火莲的花蕊,一切都好说,我自有办法为王妃解毒。”
白月笙冷冷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要确定。”
“什么?”
白月笙问道:“以王妃和沁阳王妃如今的病逝,一株睡火莲,到底够不够用?”
不是他小心过头,而是这件事情实在太现实,太犀利,他不知道如果睡火莲的花蕊不够他要怎么办,但他必须问清楚,才好做别的事情。
封少泽沉吟,“沁阳王妃的身子不怎么好,那幽兰醉侵蚀身体也有些严重,所以……”
“如何?”
“若都是寻常人,一株也是够的,但沁阳王妃身子本就根骨不好,毒性发作也是一发不可收拾,想要根除,所用药物必定更多,只怕——”
白月笙浑身一僵,明白了封少泽的意思,“那封先生可研究出可代替之物?”
“睡火莲这种药材十分的奇特,一时半刻还未找到可替代的,但拿到睡火莲,除了花蕊之外,根,叶,花瓣皆可入药,封某还是有自信,能同时为两位王妃一起调理,这个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王爷。”二人正说着话,战坤到了:“宫中太后身边的嬷嬷到了,说是请封先生去一趟长乐殿。”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不用怀疑,这是请封少泽前去长乐殿为梅若华诊病了。
封少泽道:“王爷?”
白月笙点点头,“封先生这便去吧,只是入宫之后,不可与太后提起睡火莲之事。”
封少泽怔了怔。
白月笙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封先生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封少泽道:“意外。”
白月笙松了口气,“请封先生切记。”如果封少泽一旦提及睡火莲的事情,按照太后的心性,和她对梅若华的疼惜,必定将睡火莲想尽办法拿到手中,而且睡火莲关系到蓝漓的性命,太后对蓝漓不满已久,今时今日,自己对蓝漓的关怀又是完全下意识毫无遮掩,只怕太后更不会让蓝漓活命。
封少泽点点头,“封某知道了。”
“好,战坤,送封先生离开了。”
“是。”
战坤送了封少泽出去,宫中的马车早已经等候许久,封少泽上了马车,马车很快绝尘而去。
白月笙看着外面的天色,暗沉沉的,风雪也便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可他的心却十分的不安。
这个封少泽,他真的有些不确定,到底能不能信得过,可如今,他却偏生没有任何被人可以比封少泽更为好用。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关乎自己最在乎的人的性命,而他要相信的,却是一个他自己压根没把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