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嗬……嗬,小姐!”
我偏过头去,看清了远处跑来的人,是……管家?
“小姐!……”他跑到我面前哈着腰气喘吁吁。
“怎么了管家,缓口气不着急,您慢慢说。”
“老……老爷……”
“爹爹??爹爹怎么了?”我顿了顿:“爹爹……”
心脏一阵漏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了一般。
次日,街边——
“四娘!王四娘!”
“哎!怎么茬儿李婶儿?”
“你瞅,那个,就那姑娘,像不像那云府大小姐?”
她一手拿着绢布遮在嘴边,一手食指伸出来,指向街上。
“啧嘶——我怎么觉得就是她呢?可过去京城不是净流传,说这云大小姐怎么怎么倾国倾城,怎么怎么如若天仙,今日一见虽说不假,但为何瞅着还添了分憔悴?”
“呦!您没听说呀,她家出事啦!”
“噢~听说了听说了,我们隔壁刘姨那天还跟街口叨咕来的,说有人在云氏茶庄闹事儿了,我还以为是诚心找茬的泼皮,谁看着这么大金子不眼馋啊,主事的还不在,多好的机会,如今看来这事闹得还真不小。其实也难怪,云氏茶庄近百年来都没出过事,一出事就出在这大小姐这儿,她都入行三年了,要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这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家里没有男丁啊,还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以后要是……说句难听的,这云枢城要是没了,云氏茶庄……”她刻意呵了一下:“难咯——”
“
“诶呦,看样子四娘你还是不知道罢,她爹呀,已经……没啦!”
她撇了撇嘴
“啊!??这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月初我还瞅见他出城进货去了呢。”
“啊呦喂!四娘,你可是不知道,那天在茶庄,他们云氏跟姜氏闹得是热火朝天的,都闹到要砸招牌的地步了!关键时刻云府管家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吐了两个字,这大小姐就跟中了邪似的一路跑回家里,到家一看,爹没了……”
话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哎哎!那管家说了哪两个字呀?”
“还能是啥,‘老爷’呗!当时她就跟真知道有什么事一样撇下一切就走了,不是,你先听我说完,四娘你是没看到,云枢城死的别提有多惨了,好好一大活人硬是让痰给生生憋死了,想叫人又发不出声音,整个脑子又天旋地转的,一下掉下床去,再没起来过。”
“呦李婶儿!你这说的跟你亲眼见过似的,人家老爷死了通知你了啊?”
“当然没通知我了,只不过大家都是这么传的,还有的说他满身黑斑的;七窍流血的,我这个是原版,我跟他们家一个佣人以前是一个院的,他告诉我的。”
其实云枢城的死状只有三人知晓,一个是发现现场的佣人,然后通知了第二个见过的管家,第三个就是云雾。
云雾到场的时候就看到整整齐齐数排人跪在屋外朝屋里哭丧,也不知这是悲伤云老爷离世,还是在悲伤他们自己。
“然后呢然后呢?”
“总之七天后她爹就出殡了。”
“这姑娘也挺可怜的,这么大的家业落到头上先姑且不说,就是一个人操持前前后后的事也挺不容易的。”
“什么呀!你看她现在这样,像是能想的起来她爹需要出殡的样么,这前前后后的大小事还不都是将军府替她操办的。”
“啊!?是那位会吹箫引鸟的少将军——尘铭!”
“对对对就是他,他不还跟云府联姻着呢么,人家爹没了当然要过来帮帮忙了。”
“就是,这尘铭还算有点良心,不枉人家姑娘边等他边在他上战场时给他持家。”
“什么叫有良心啊,这叫同情心好吧,人家少将军是看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忙里忙外,过去搭把手,谁承想全让他一人干了,而且男人应是征战在疆场保家卫国,那女人也就应该在家里安分守己操持家务,天经地义啊,哪有男人帮女人打理家事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家中后事……唉!不说了不说了,真晦气,走了昂四娘,回见。”
那天我离开茶庄跑回家中,尘铭劝走他姨母后也追了上来,他进屋后把管家叫到一旁,问了些问题后,开始顺其自然的吩咐下去,让大家像往常一样好好干活,又叫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扛了口棺材回来。
而我,那时只会跪在地上,哭累了就看着床头的枣糕发呆,过一会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掉下来,啪嗒啪嗒打在地上。
‘他现在应该讨厌死我了吧,这么没用,还得来麻烦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只会哭,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啊。’
等他忙完,天色已晚,眼前不见爹爹身躯,只一口冥黑棺材躺在眼前,他说逝者见不得光,要放进偏房西南角在家停尸一阵子,准备七日后出殡。
中途他有叫府上的丫鬟将我扶回卧房,但比较可惜的是她们拉不动我,甚至我自己都站不起来,最后只能是尘铭亲自来抱回去:“嘿呦,丫头,你可又沉了昂!”
他故意气喘吁吁的样子,想引出个话题让我转移注意力,可我此时满脑子都充满了与爹爹在一起的时光,以前我俩总走在一起,几乎天天见面,从来没想过这唯一的血肉至亲有一天也要离我而去。
“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害!小事无妨,我还怕你在地上跪久了麻了之后着了凉,想说得赶紧让你起来,可我还是晚了。”
‘是啊,这种小事……呵……’可能是心情低落的缘故,什么好话到我这也听着不好了
:
‘你以为你现在是被谁抱着、被谁护着、被谁顾着?对方可是堂堂将军府少将军!岂是你一个小小商女能与之相配的……原来这一开始就是错的……人家将军府是看得起你云雾,不过是请你参加个庆功宴,你还得便宜卖乖,觉得人家都看上你了,你怎么这么自我良好呢!如今还得让人家给你打理你爹的后事……你要不要脸啊……’
我就这样昏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嘴唇并没有干裂,是因为尘铭给我喂了些糖水,之后便再没吃过一口饭,天暗了,也就昏昏睡下了。
第三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脑袋里似灌了铅一般沉重,端起茶壶还能像往常一样倒出一杯热茶,我端起便饮了一口,一点都没想过这说明家中的佣人们都还在坚持为云府出自己的一份力。
昨晚我梦到了爹爹,梦见他老人家怀里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娃娃,坐在前院的石墩上,开始我以为是我,但后来看到我从大门里走进来,边挽着身旁的尘铭便唤着眼前那人:“倔驴爹爹!”我便知道,那是我跟尘铭的娃娃,是爹爹的外孙。
这个梦太美好了,我永远都不想醒过来,只不过门外几个丫鬟闲谈的内容将我一下唤醒:“最近怎么不见莲儿姐呢?”
“她不是在茶庄看店呢么?”
“什么啊!那茶庄不是让姜氏那帮人给砸了木……”
听声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嘘——!你没听少将军说不许再提茶庄的事!你想挨罚么?!”
‘爹爹没了,你是最晚知道的。茶庄没了,你还是最晚知道的。可你最先知道了又如何?不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结果只会更坏不会更好!’
‘你真是个废物!’
几个丫头见我醒了立马找尘铭过来,他端了饭菜来到房里,非是要我把它吃了,说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垮了,以后还怎么接生意,爹爹在天上要怪他了。
可能是绝食的缘故,也不知是哪门子脾气顶上来了,‘哐叽’一声,就将尘铭手里的碗打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的米粒还冒着热气,摔破的瓷碗转了几圈后歪在冰冷的地上不再动弹,等待着温热一点点褪去。
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抬到半空,茫然失色地盯着那碗饭。
半晌,他回过神来,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痛尽收眼底,换了副更加柔情的眸子:“不想吃?嗯……那好吧,桌子上还有碗汤,什么时候想吃了什么时候再吃,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便一点一点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片,然后赤手将米饭收拾干净倒到屋外。
直到他离开我都没看过他一眼,因为我怕看了就依赖上了,如果有一天他也要离我而去,不管以什么方式,我宁愿他从未来过。待他关上房门的一刻,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此刻无论我怎样,即便哭花了脸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也不会因此丢了云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