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露吟柒
“爹,你在殿下面前说话注意点。”袁天宝搬出秋忆鸿压他老子。
“兔崽子,到了江南没跟你动过手,忘了老子提刀斩蛮子的手段了是不?”袁东易说着搂起袍袖,顺手拿起砚台作势要打。
秋忆鸿赶忙上前拦下,按住袁东易。然后又让袁家姐妹送上几杯热茶,给他们父子消消火。
“刘老将军,末将刚才所说的三线合一是否有用?”袁东易想要老刘帮忙说话。
“西北与巴蜀连通三线才算完整,做老子的没事别跟小子磨嘴皮,你看大爷我就不怎么搭理这兔崽子。”老刘一出口,秋忆鸿就听出这是连带着占他的便宜。
“你大爷的,骂谁呢。”说着对老刘滋出一口茶水。
“大爷今天锤不死你!”
老刘磕下杯子起身就要动手,秋忆鸿又不傻岂会等着挨打,一个猛抽就跑到书房门口,不成想跟人撞个满怀。
“快,护驾,刚要寻你就碰上了,当真是贴心人啊。”秋忆鸿躲到温卿芸身后一边嘴碎道,一边防备老刘。
“殿下找我有正事吗?”温卿芸冷言道。
“传令给九江府的暗卫,捉拿齐掾一案的同犯,待会让袁东易把名单给你。这算正事吧?”秋忆鸿边说边伸头往那书房看。
“那现在呢。”
“老刘要跟小爷动手,身为暗卫你必须护驾,这也算正事。”
温卿芸没有理会秋忆鸿的请求,而是告诉他赵勒石已经带兵前来。
“还真来了。”秋忆鸿自语道,他自然没把那赵勒石当回事,先是跟屋内的刘无问认怂,继而起了腔调招呼众人出府。
秋忆鸿出府一看还真有些吃惊,那赵勒石护犊子竟护到如此地步,带了三百骑军围困袁府。而这还不是全部兵马,温卿芸随后在其耳边低语,说尚有一千的步卒没有进城。
此时赵勒石把当晚在场的看客,以及袁府周围的住户全部拘禁到袁府门前。秋忆鸿看着被刀枪威胁的数百民众,他不禁唏嘘。
堂堂朝廷大将,手里的兵马关乎国运,就算是敌军压境也不能轻易调动。可这赵将军倒好,雄赳赳的带兵私用,还他娘的是直接成建制的调动兵马,就为给自己的大外甥出气。
其驻地桐城乃安庆府重镇,赵勒石就这么大摇大摆擅离职守,不知是北蛮人的刀不快了,还是赵勒石他自己已经蠢到不认识“军法无情”这四字。
被拘禁而来的人群,在看到袁胖子和秋忆鸿等人后,开始纷纷不满起来,毕竟他们当晚就是看个热闹,而有的人连个热闹都没凑,就这么让人如猪狗一般拘禁起来,众人心中自是忿忿不平。
其中一位穷困书生壮了壮胆气上前说道:“将军,在下有些言语想告知将军。”
赵勒石摸了摸自己胯下的的战马,不屑的瞅了瞅那书生,张开一口黄牙骂道:“怎么,白面书生还有尿性了?有话就说,要是说得好咱让你在帐下当个狗头军师。”
书生没有理会赵勒石的讥讽,轻提口气道:“以在下看来,为将者,安民;严兵;效国为其本职。兵严才能安民,与民互为鱼水方可报国,今将军纵容兵士乱民以报私仇,乃是以百姓鱼肉兵士为刀俎,更是戏朝廷为孩童!所以将军有违将之道也。”
书生说完,猛甩衣袖表达自己的愤慨,秋忆鸿看到后不禁想起魏风辰甩袖的样子。
赵勒石压根都没听书生那文绉绉的一套,拍了拍自己的腰刀对那书生笑道:“你说这么一大段,倒不如直接开骂。”
“在下刚才所言,说的便是将军不配为将,当为街市屠夫!”书生还是一句酸文,不过这意思可比刚才直白不少。
赵勒石听后怒道:“骂咱只配做个杀猪的轻贱屠夫,娘的!咱今天先把你当猪给宰了。”
说着让人把那书生带到跟前,抽刀就要砍头。
秋忆鸿在听到书生的一番酸文后,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还真挺有尿性,心中不免高看此人一些,而书生本来就无辜,他才是惹事的正主,便喊了声刀下留人。
秋忆鸿对赵勒石的了解也是这两日从暗卫那里知悉的,毕竟跟人干仗多少都要有所准备。
赵勒石在江淮守军中有着嗜杀的名声,而说他嗜杀不是指其在战场上勇猛,是对内。在其驻守之地,赵勒石隔三差五便带亲兵去周围的州县进行抢掠,所作所为堪比匪寇,当地深受其害的百姓就常唤他“小北蛮”。
此人已过不惑之年,却未娶妻妾成家,只是频繁劫掠良家子到自己的军帐中泄欲,且大多被辱女子的年岁都略长赵勒石。其中缘由与他的出身有关,据说他的外甥,那安庆城内的张家大少便是赵勒石跟其长姐所生下的私生子。
这赵勒石出身贫寒,自幼与长姐相依为命苦苦过活,后来其长姐嫁入张府为张老爷产下男丁,这才得到张家的资助,使自己能够在兵营打点上下。
加之性暴如火,无论主将交代什么事都敢为人先不推脱犯怂,很快便得到赏识渐渐在江淮军中响起名号来。
所以在赵勒石的姐姐去世后,其性情更为暴虐,频繁劫掠嫁为人妇多年的女子进入军营内,而这一嗜好及其隐情也被其身边亲信心知而不言。
以往张大少哪会受人欺负,最多也就是惹祸上身了,赵勒石派亲信带兵去到安庆城,助自己的外甥耀武扬威一番。
但元宵那晚他外甥算是真真切切的被人欺负了,对方还是知府家的公子。官家子弟相争,不入品的亲信根本就说不上话,更别提震慑,所以赵勒石今日才兴师动众亲自出马。
在听到有人拦刀时,他抬头看向秋忆鸿,赵勒石把刀架在跟前的书生脖子上,开口:“今天是怎么了,书生平日里都改喝尿了嘛?一个个的尿性十足。咱还没把跟前的宰完,就又冒出一个。”
“你赵勒石所要找的正主便是小爷,元宵那晚张公子被炸伤,是小爷指示人做的。”秋忆鸿笑道。
袁胖子也仗义愣着上前:“哪有秋哥指使,我天宝本就想炸你家儿子!不,你外甥。”
袁天宝那句“你家儿子”,让赵勒石跟身边的亲信都吓了一跳。他暴躁成怒地吼道:“凭什么伤咱的外甥,知府家的公子了不起吗?”
“步军统领了不起吗?堂堂带兵之将,轻易调动兵马进城掳掠百姓,并围攻朝廷官员府邸,赵将军可有把国法军律放在眼中?你今日所为,是以朝廷兵马做你赵家私兵,当得上拥兵自重不知死活。”袁东易回怼过去,护犊子谁不会护。
“呦呵朝廷,你逗咱呐袁知府?朝廷要是管用你这知府说话也就管用了,莫拿朝廷压咱了。”赵勒石嚣张道。
“赵大人此话何意,言语间竟不把朝廷当回事,你是想要造反?!”
“你有你的朝廷,咱有咱的靠山,谁也别怂。你家胖儿子伙同他人炸伤我外甥,又闯进张府肆意撒野,这事怎么说?!”赵勒石不搭袁东易的那一茬。
“赵统领想怎么说?”秋忆鸿反问。
“一个毛头小子蛋话不少,咱问得是能做主的人。袁东易你划出个道来,让咱听听。”赵勒石不叼秋忆鸿,让袁东易表态。
但袁东易不好表态啊,牵扯到太子殿下,又不是自家儿子一个人惹得事,袁家赔礼道歉倒是不疼不痒的,可皇家颜面不能丢啊,再说赵勒石岂会善了。
“此事全权听秋公子处置,赵统领也尽管提要求,最好先把拘禁起的百姓释放回去,咱们进府衙好好商议。”
“秋公子?哪家的?”赵勒石不解的问道,并对身边的亲近侍卫示以眼色,可那些侍卫也是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秋家的。”秋忆鸿回答道。
“不能是南都皇城里的孤儿吧?听人说那李太后也是风姿卓绝的妙人,但看你这年岁也难知晓美妇的滋味。”
赵勒石也未细想,只当是眼前的公子哥随口吓唬自己,且这安庆府是他多年驻守之地,说话做事向来无顾忌。
袁府门前的温卿芸等人听到这等找死言语后,自然不会再多做提醒。
只见秋忆鸿扭头看向温卿芸轻声道:“拿红烟令,召集暗卫。”
所谓的红烟令是说在当朝皇帝,或者都指挥使受困求援时,便向空中释放红烟。而附近的暗卫在看到天空炸出的特殊图案后,便会在第一时间向释放红烟令的地方集合,同时释放信号联络周围的暗卫同去救援。
“此令多年未用,是否要我亲自召集,以备万一。”
温卿芸知道红烟令代表着救驾平乱,暗卫聚集后必要赵勒石性命,前提是此令管用。
秋忆鸿背对她说道:“不常用,才要试上一试。”
温卿芸听后,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支黑色细筒对天拉响。红色烟火一冲上天,在空中释放,却并未四散变淡,而是形成一个略似枫叶的图案慢慢扩大,颜色极为红火。
赵勒石看着天上飘着的红色烟雾,不解地问道:“袁知府,你府上的人挺有意思啊,给咱说说这是什么暗号,总不能是在给朝廷报信吧?”袁东易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也是第一次见。
秋忆鸿向前,轻声问道:“赵将军不知道天下姓什么吗?”
“你给咱充什么愣呢?听你的,你说姓什么咱就认什么行不行?”赵勒石刚说完,挥手,让人上前去拿秋忆鸿一行人。
与此同时,整座安庆府城中从袁府周围开始。街上做糊口生意的小贩,开酒楼的店家伙计,躺在墙角晒太阳的乞丐,以及给人做事办差的杂役,纷纷抬头看向天空中那片红烟。
甚至包括刚在青楼勾栏里完事,正躺在床上回味的嫖客,在听到友人在门口说了一句红烟令后,也是急忙下床穿衣。
各色人等三三两两的结成一队,奔向就近的联络点,可能是杂货铺也可能是酒楼,或者是铁匠铺子,也包括张家人开设的青楼赌坊。
这些地方竟然存储着制式相同的战刀和轻驽,看制式与朝廷兵马使用的并不一样,家伙什到手后,这些人快速奔向红烟令笼罩的方向。
“赵将军在拿我等之前能不能给个准话,你准备如何处理我们。”秋忆鸿的语气依然平淡。
“简单,先去张府门前磕头赔礼,然后再去咱那军营内小住几日。”
“听着确实简单,那我再多问一句,做萧节度使的狗与做秋家朝廷的狗,现在重新让你选,你会选哪个?”
“小子,羞辱爷爷呢!今天咱先让你尝尝做狗的滋味。”赵勒石示意手下兵马开始动手。
秋忆鸿负手站立,老刘则上前踹飞近到跟前的步卒,夺过兵器挥舞起来。伤了四五人后,竟然无人能近其身,更别说他身后的秋忆鸿了。
见到袁府有能耍刀子的,赵勒石让亲信上前捉拿,覆甲亲信手持宽刀快步奔向老刘,到及跟前用足力气挥刀劈去。这位亲信深知手中宽刀的重量,也自信己的臂力,一般人用刀格挡,他能把对方虎口震裂。但是“铛”的一声,面前的老人接住了这名亲信劈下一刀,刀身传来力道反使其手掌发麻。
未等这位亲信收刀,老刘手中的直刀黏着对方的刀锋向前压去。贴身靠近后,出其不意的一拳轰去,对方根本未料到他能腾出一只手来出拳,再躲已经来不及,只能快速歪了一下头,没让拳头直直的打在自己鼻梁上。但其左脸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赶忙退后准备再战,老刘却已紧逼上来快速出刀,未砍直刺而去,噗滋一声,刀子穿透赵勒石帐下亲信。
老刘一脚踏出,把那人踹离自己手中的刀子。
赵勒石在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挂掉后,顿时严肃起来,脸上的横肉微微抽动,随之让自己身后的步卒腾出地方。
抽调出五十名骑兵将其分为十队,一队五骑,在腾出的街道上策马加速奔向袁府门口的众人,他倒要看看,那半百老人能不能抵住骑军的冲击。
手持细长弯刀的第一队骑兵,两骑在前一骑在中两骑压后,摧动胯下战马发起冲击。马蹄声起,从袁府对面的街道深处逐渐加速奔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声声踏进周围百姓的心中,让人畏惧不已。
第一队奔出一半,第二对队也开始准备出动,但街道上的马蹄声同时掩盖掉快速奔来的幽冥卫暗卫。
在第一队骑兵到达街口时,南北两道街口传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为首一位小将厉声喊道:“敢问殿下何在!”
“在此。”秋忆鸿亮出手中的秋风令牌。
“护驾!”一队十人的暗卫向前,列队半跪护在秋忆鸿身前。
同时两旁的暗卫射出弩箭,登时射杀奔至秋忆鸿面前的第一队骑兵,刚至街口的第二队骑兵还未来得及勒马停下,便已经被弩箭穿身而过人马倒地。
后至的暗卫,开始攀附到街口周围的民房,不听人语,只闻开驽抽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