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徐行贰
紫极殿内,秋冥朝的四位内阁大臣在进入大殿后,围在一起说起家长里短的话来,跟随而来的户部尚书朱常富并没上前与几位内阁大人搭话,虽说自己的老师就在其中。
在其身边的御史中丞魏风辰,则是朝中的孤家寡人,自恃清高不与任何人亲近,就是自己老家的后生他都不愿在官场上帮衬一下,除了性格上的孤傲,魏风辰还是前朝的旧臣,这一身份在一定程度上也让诸多官员有所避及。
身后传来脚步声,朱常富转身看去,太子殿下与吏部尚书一前一后的进入大殿内,今日恰逢二十五,想来太子殿下是先去了柏年堂。看到那一脸正色的吏部尚书,朱常富在心中狠狠鄙视了一下,在他心中范丹文与宋来喜这两位托孤大臣的低位名声可是不怎么样。
见太子走近,朱常富与魏风辰上前低身一拜,秋忆鸿也未说话,停下脚步看着大殿中央的四位阁臣。这个说儿子,那个说孙子,而孙首辅刚刚纳了个小妾,看上去满面红光,想来那家中的小可人伺候的不错。
“各位大人,还要殿下等你们多久?”魏风辰不满的提醒道,再看那四位阁臣不紧不慢的转身要拜,秋忆鸿上前拦下首辅孙叔年。
“见几位大人谈性正浓,不妨也和孤说一说,咱们君臣多交谈才能多交心。”秋忆鸿并未登上龙椅,而是坐在龙椅下边,与大殿内的几位重臣说起话来。
“臣谢殿下抬爱,可这紫极殿乃是议论国事之处,不是殿下与臣子谈天说地的茶舍。”
孙叔年经历两朝,加之又是明面上的托孤大臣,向来说话就带着一种老子教育儿子的调调。秋忆鸿听到他这么说,不禁想起刚才在大殿外与范丹文说起的话,还真是气人。
“那就谈国事吧,今日是孤第一次在这紫极殿内召见各位,是有一事与你们商量。”
“殿下有何事称得上国事?”这话可真够呛人。
“首辅大人,殿下乃是储君,无论何事均是国之大事。”范丹文在一旁提醒。
“范尚书还知道什么是国之大事?”朱常富讥讽道,他之所以对范丹文不满,一是在意其吏部尚书的位置,二是这三年来,范丹文的风评很是不佳。
“是啊,范尚书这三年日子挺滋润啊,老朽作为首辅重臣,都羡慕的很。”
“别扯淡了,既然首辅大人认为孤的事不算国事,那咱们就散场呗,这么冷的天,回去找你的小可人滚被窝吧。”
秋忆鸿知道再不拦下,他们可就要没完没了的扯皮啦,三年来他没少听闻这几位在朝堂上的扯皮故事。
“殿下怎能如此说话!置皇家威严于何地!”
“那你到底谈不谈,不谈就滚蛋,孤可没雅致在这儿陪你们挨冻扯皮。”秋忆鸿觉得对于扯皮的人,要比他还要能扯,你说我不顾皇家威严,我就不顾了。
而孙叔年在听到太子的言语后,心里更是多了几分不屑,毕竟秋忆鸿说话就跟街市泼皮一样。
“殿下,臣有事要与众位大人商议。”魏风臣上前说道。
“魏御史,有何事?”孙叔年不顾秋忆鸿刚才的言语,听到有人奏事立马进入首辅状态。
“首辅大人,本官是奏事与殿下,你听着就行。”
不等孙叔年反应,魏风辰把折子递上,秋忆鸿一边看,他一边说。
魏风辰上奏的事情,是江南这两年出现的流民问题,这些流民大多原籍中原,因为战乱才南下逃亡。
一开始江南这富庶之地还是能够安置部分流民的,可是架不住天灾人祸,安置到手的耕地本就不多,又要养家又要纳粮,只能牵强过活。时间一长各地乡绅又变相侵占流民的土地,再遇上个洪涝灾年,这些流民就彻底没活路了。
流民顾名思义就是流浪之民,无居所无耕地,四处流浪乞讨。
流民这个问题秋忆鸿就就知道,要说有没有法子解决,自然是有。这法子不光他知道,眼前的首辅大人也知道,可人家不愿那么干。
“魏御史,流民人数哪有你说的那么巨大,户部统计的人数不过十数万,可你却在殿下面前说有百万之巨,危言耸听欺骗储君,你该当何罪!”朱常富喝问。
“朱尚书,你可真是个猪上树!你那统计是两年前的人数,现在仅荆州道一境之地就有百万流民!”魏风辰气愤骂道。
“魏大人,你辱骂同僚成何体统!”孙叔年见自己的门生被骂,帮腔责问。
“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户籍,按惯例每年户部都要重新统计各地户籍变动,可刚才朱尚书竟然只知道前年的统计结果,那这两年朱尚书干嘛了?”范丹文插话,就找那关键处插,他的话就是再提醒众人朱常富有失职之责。
“那就要好好问问朱尚书,平日里是不是都去养肥膘了。”魏风辰冷哼,一脸的不屑。
“殿下,据臣掌握的情况这几年流民的数量大体相差无几,臣并未失职。魏御史所说的百万流民,乃是危言耸听,还请殿下明察。”朱常富不慌不忙地辩解。
“行了,你就告诉孤,这流民人数有没有减少!”秋忆鸿把奏折放在一边,没理他的辩解。
“这个……”
朱常富吞吐不言,具体的流民人数他是知道的,与魏风辰所讲的不差多少,可现在殿下问是否减少,这就让他老朱难以回答了。
说减少了,那是睁眼说瞎话欺君罔上,说没减少,自己就要担一个失职之罪。本来流民问题,在去年就是交给他户部作为主管部门去解决的,可没银子没耕田怎么安置。
今日入宫本以为就是跟太子唠嗑聊天,增进一下君臣情谊,谁知道魏风辰出其不意的提出这事来,他没准备啊。
“殿下,流民问题不是一朝一日就能解决的,如今尚有一件火烧眉毛的事情,需要殿下定夺。”孙叔年见事情不妙,连忙转移话题。
“这朝堂上的事,孤能定夺?”秋忆鸿嬉笑问道。
“国之储君,自然可以。”孙叔年没了刚才的为师之态,而他所说的急事,是指年末军粮筹集不足的事情。
“淮安府乃是抗蛮前线,更是拱卫京师的重镇,可至今此地驻军的军粮都没有解决,此事比之流民更为紧迫,请殿下想办法为大冥的边关士卒筹集军粮。”
作为辅国首臣的孙叔年,竟然无耻的把问题推给太子解决,并且淮安府前线的驻军大多为萧成衍部队,只有少数的西北军共同驻防。
“还差多少?”
“七成!”
听到孙叔年直截了当地说出七成这两个字后,秋忆鸿被这帮朝廷重臣的无耻深深的折服了。
当年秋家南下定都,选址就选在了萧成衍经营多年的南都城,作为交换并没有收缴萧成衍的军政大权,使其与荆襄的张镇添,西蜀李诘勇三人同为秋冥朝的三大节度使,有点共分天下的意思。
他们手中的权利称得上王权,也就差一个称王的名号,今日孙叔年所说的淮安府驻军,此地是萧成衍与朝廷兵马共同防卫的地方,萧成衍自己的兵马占有七成以上,兵饷粮草由朝廷与萧成衍共同负责。可就在刚才,孙叔年竟然说此地的粮草还差七成没有到位,说话间还带着忧国忧民的味道,简直不要脸面。
“朝廷负责的粮草,不是已经安排到位了,哪来的七成之差。”范丹文质问道。
“范尚书又不是兵部官员,你自然不不了解情况,可我们内阁所掌握的情况也没必要给你解释。”一直没开口的内阁大臣李墉厉出口就没半分善意,李墉厉是李家人,作为太后的堂兄,又是内阁大臣之一,自然不把范丹文放在眼里。
“那就给孤解释解释!”秋忆鸿站起身来,搓了搓手,这大殿是真冷。
“禀殿下,今年江淮一线的防守压力加大,整个战线均增加了兵力,所以粮草较之往常也增加了不少。”
孙叔年没有详细解释所增兵力多少,具体用于何处。秋忆鸿本打算听首辅大人说上一刻钟,以此证明前线兵力增加的合情合理,说知道就只有两句话。
“嗯,那孤也给你们说道说道,这增加的兵力均归萧节度使指挥,所以朝廷不用担负多出的粮草,我秋家三万西北老卒只要吃饱穿暖就行了。至于你们这些内阁大臣,真要是有本事解决多出的粮草,孤也不拦你们。”
秋忆鸿讲完,就准备离开,这次召见大臣,就是探一探这些人对于他这个储君是个什么态度,这下子是彻底明白了,摆明欺负人啊。
“殿下此言差矣,萧节度使的兵马也是朝廷兵马,自然要朝廷承担兵马所需的粮草。既然殿下不管,那么臣有一策,殿下可愿意一听?”萧成衍作为孙叔年门下最为得意的门生,做师傅的自然要帮学生多争利。
“讲。”秋忆鸿冷言道出一字。
“为大冥太平考虑,军用之资不可缺,臣以为每年多出的粮草,化为两部分。一的部分作为赋税由百姓承担,另一部分则分与召天下富商捐缴,民分七成,商担三成。”
孙叔年刚说完,未及秋忆鸿思索答话,站在众人身后的魏风辰快步上前,大声道:“殿下,孙首辅此言简直是放屁!”
因为情绪激动,这位御史大人说话时的声调都变了。
“魏风辰,你大胆!”
没理会朱常富的呵斥,魏风辰调整好情绪沉声开口道:“殿下,我朝开国二十余载,何曾招募过多的兵马,如今的兵力足以防守自保。先不谈萧成衍擅自招募兵马之罪,单说孙首辅的募集粮草之法,我南朝百姓生计本就艰难,每年所担赋税已经到了极限,如若再加税,那流民就不止百万之数了。
而向我朝商户募集钱粮,此法更是愚蠢,前朝就曾用过此方法,商人所捐钱粮的多寡,皆与朝廷所给的官职大小挂钩,这不就是变相卖官鬻爵嘛!”
紫极殿内,无人打断魏风辰的话,孙叔年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可他就是要提出来,然后等着秋忆鸿撒手不管,那样该怎么做怎么说就由他了。
但他是真不明白,这位前朝的御史大人怎么就对秋家的江山那么上心,总要拆自己的台。
“如若想要彻底解决流民问题和国库空虚,唯一的办法就是清仗天下耕地,按耕地亩数收税,不分贵贱有多少田就缴纳多少赋税!”
此言论入刀子般,扎进了孙叔年等内阁大臣心中那最碰不得的东西,或是说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