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乐宫。常嬷嬷在皇后耳边耳语了一阵,皇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秦勉端起茶杯,刮着盖儿,似乎在品茶,眼睛却在注意着皇后表情的微妙变化。
“下去吧。”皇后摆了摆手,常嬷嬷便很知趣地退下了。
“母后,怎么了?”秦勉喝了口茶,假装不在意,漫不经心地问。
“看来你皇兄是非要蹚这趟浑水了。”皇后似笑非笑地对秦勉说,眼睛却透过窗看向江月的偏殿。
“你的婚事得定下来了。”
“全凭——母后做主。”秦勉恭顺服从地低下头,皇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留意秦勉伏低做小的姿态下那张狰狞的脸和捏紧颤抖的拳头。
偏殿里,玉竹在案边研着墨,江月正一遍遍地抄录着《诗经》。这是江月惯用的排遣心绪的方法。这种无声的,沉默的宣泄特别适合深宫,戒急用忍,又不叫人察觉自己的异样。长此以往,江月倒是练得了一手好字,也在皇后面前博得了个“勤奋”的名声。
可今日,江月本想写字静心,却心绪不宁连着抄错了好几个字,几番涂改,一张宣纸叫她涂得不成个样子,心下便更烦了。她心烦意乱地将宣纸团成团,随意掷在地上。
玉竹赶紧躬身将纸团捡起来捏在手上:“姑娘,罢了吧。不写就不写了吧。”这几天自家姑娘总是这样郁郁寡欢的,要么大悲大恸,要么呆呆地坐在那儿不发一言。玉竹虽然知道原委,但也插不上嘴,只能干着急。
江月却不听劝,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铺开一张宣纸,蘸了墨就往纸上落笔。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江月一边写,一边读出声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最后一字写完提笔的时候,豆大的泪珠直愣愣地“啪嗒”落在字上,墨水晕开成了一个刺眼的污点,刺得敏感的江月心上抽疼。
江月就这样怔怔地盯着那块墨点痴痴地喃喃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江月失了魂的模样吓得玉竹不轻,冲上去抱着江月,一边额头贴着额头,试探着江月的体温,一边带着哭腔心疼道:“姑娘你别这样。”江月双目无神,任她抱着,像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突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男声,是秦勉与皇后说着话从主殿出来。于是那具尸体便突然有了生命。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江月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出门去。
倒是玉竹死活拉住了江月,哭着喊着不让她去:“姑娘,您从前跟奴婢说过的,再爱一个人也别丢了体面,忘了自己。”
江月停住了脚步,泪眼婆娑的,“玉竹,我好恨他……”
秦勉和皇后正站在主殿门口说话。
“不去看看吗?”皇后虽然没有明说,眼睛却只盯着江月的殿子。
秦勉当然知道皇后的意思,爽快地说:“还是不去了吧。”
“就算没有缘分,从前儿时的情意总还是在的。”
“稚子无知。如今儿臣要娶亲,郡主也快出阁,还是不见的好。儿臣告退。”秦勉就这样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秦勉迈步的时候,江月的心也像被牵动了,不自觉地向前挪了几步,但最终没有追出去。隔着窗,江月目送着秦勉不曾流连的步子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