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工夫,周沐就已经换了衣裳,在一堆娇媚的舞姬的簇拥之下,趋步入庭。庭外的编钟沉沉地响了三下,丝竹管弦就随着周沐的舞姿高低起伏。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只见那丽人朱唇轻启,娓娓唱来。是《越人歌》!只听得第一句,众人便醒转神来。这歌还能是唱给谁的,自然是这场筵席的主角。于是大家皆以一种心知肚明却“不可说”的笑意看向秦勉。其中也包括江月。
秦勉被窘得无措,便只有又低头自斟自饮起来。苏墨见秦勉已然喝了不少了,相劝到:“太子,仔细醉了。”“苏墨,酒不醉人人自醉。”江月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又满斟了一杯敬秦勉。秦勉听着江月那双关语,觉得她递过来的酒都溢出了酸味,醋的酸味。秦勉看着江月微微一笑,也不搭话,接过她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周沐还在继续唱着,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太子。自然她也瞥见了太子对江月的浅浅一笑。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的,哪怕是未经人事,周沐也猜得到这二人之间不需一言的“郎情妾意”。自己为他献舞,他的温柔浅笑却是对着她,没有哪个女人是真正大度的。周沐也不外如是。她一面用自己十数年的教育告诫自己端淑大度,所谓的“郎情妾意”,不过是“妾”罢了。自己不该去吃那坛子陈醋,失了体面。一面少女的求胜心又迫使她急于宣示自己“当家主母”的主权。所以当她看见那个笑的时候,她被这个温柔的笑容灼伤了眼,不由得走错了舞步,踉跄了几步。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她的歌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周沐将最后这两句唱得格外凄婉,本来只是告白的纠结缠绵,她却平添了几分“所托非人”的怅惘。想来是拜秦勉所赐吧。伴舞的舞姬又将这两句词唱了两遍,丝竹不绝,满庭都是花季女子的满腹心事。
也不知是周沐本来的设计,还是她临时起意。她唱最后这两句时候偏偏毫不避讳地以一眸秋水盈盈地看着秦勉。秦勉看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周沐在等他方才的那个笑容,可是等到她唱罢亮相也没有等来。周沐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和无辜。约摸丝竹声停了有一晌了,大家才从这对“金童玉女”的浪漫故事回过神来,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家都以为秦勉和周沐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周沐献丑了。”
“哪里?周丞相和周夫人真是会调教,周沐如今也出落得这样可人。”皇后一脸欢喜地看看周沐,又看向周丞相。
“皇后过奖了。”周林氏笑盈盈地起身答谢。
“只是——不知,这越人歌是唱给谁的啊?”皇后转头来看着周沐,明知故问。周沐倒是面不改色,却问得秦勉秦姝一头汗,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若是周沐说出了秦勉,那该如何收场?那么多大臣,甚至外邦使臣都在,秦勉能直接拒绝吗?皇上会不会直接赐婚?江月虽然脸上波澜不惊,手里的帕子却被她揉来扯去的。她的小动作被某人尽收眼底,那人玩味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