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齐鸣,甚至连水手那浑厚高昂的号子声也没有。
运河上的这支庞大船队,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清晨中,悄悄的起航,向着北方缓缓前进。
在沙船启程的时候,萧寒带着甲一小东等人,也一起登上来时的那艘客船,准备跟在船队后面一起回长安。
因为此行突然,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也会离开,所以码头上倒也清闲,除了几个码头上的管事,再无人相送。
“事情都交代完了?”
站在甲板上,萧寒看着从码头匆匆走上船的紫衣,笑着对她问了一句。
“嗯!”紫衣抬头见是萧寒,俏脸升上一丝红晕,随即轻轻点头:“依照侯爷的吩咐,把剩下的粮食装运事宜都托付给了那个吴县令,他也保证过,一定完成您的交代。”
“那就好……”萧寒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重新看向远处,也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这次没亲自去跟吴县令道别,并不是自持身份,摆架子。
实际上,在萧寒心里,对这个帮了自己大忙的吴县令印象还是极好的。
至于为什么要让紫衣代替自己去见他,只是因为萧寒不愿意在临行前,再多寻些麻烦,就这样悄悄地走,也挺好。
天空中,一阵风吹过,湿润的春风吹的萧寒的衣袍也跟着摇曳起来。
紫衣站在萧寒身后,看着面前这个略有些削瘦的背影咬了咬下唇,美丽的眼睛中透着一丝怅然若失。
原本在这次行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进一步发展的迹象。
可现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哎,或许当时,再大胆一点就好了……”紫衣幽怨的想到。
————
运粮船队出发的速度很快,尤其是这第一批的船老大,几乎都是马老六一个一个请来的。
这样的一批人,不管是对船的熟悉,还是对河道水情的掌握,都称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
甚至于,他们连统一的指挥人员都不用,就自觉一艘接着一艘挂帆,从岸边驶向河道。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无数道帆布挂上桅杆,在春风的吹动下,原本干瘪的风帆很快就鼓了起来,带动沉重的沙船往前驶去。
“好壮观的船队。”
渐渐的收起了那些别样心思,紫衣再看前面浩浩荡荡似乎要将整片水面覆盖的船帆,忍不住轻声赞扬了一句。
沉思的萧寒被紫衣的话惊醒,回头看了紫衣一眼,摇摇头笑道:“这哪里算什么壮观。”
“咦?”紫衣眉头微皱,对萧寒问道:“这么多船,这么多粮食,还不算壮观么。”
“不算啊。”萧寒叹口气,上前几步抓住船上的栏杆,眼神却看向远方。
“大业七年五月,隋皇帝杨广诏令黄河以南、淮河以南、长江以南各郡,制造辎重运输车五万辆,再调集民夫和船只将黎阳仓、洛口仓粮食运到涿郡,另调集船只运送武器铠甲以及攻城工具!当时就在这条河上,上万船舶首尾相连,绵延一千余里,那才叫做壮观!”
这一段历史,是被明确记录在史书里的。
只是紫衣虽聪慧,却并不爱这些古旧的史书,再加上大业七年距今已经有十八年了,那个时候紫衣刚刚出生,根本不曾经历过,所以这时第一次听萧寒说起隋朝的强大,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为一场战争,就能出动数万艘船,绵延千里?”震惊的捂着小嘴,紫衣根本想象不出来当时的场面,是该有多么的宏大!那场战争,又该是怎样的规模!
“是啊,可惜,到最后他还是败了!还是一败涂地!不光败光了国运,就连这条运河,都跟着一蹶不振!”
没等紫衣再问下去,萧寒已经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只是他现在口中说的前朝旧事,心思,却早就已经凌空飞越了千万里,来到了国都长安。
这个时候他已经能想象到,在面对草原上风云突变的状况,李世民如今该承担着多么重的压力!
隋朝的覆灭,就在眼前!
而大唐这次要对付的,却是比高句丽强大百倍的突厥!
那些朝中的稳妥派,求和派,在突厥羸弱的时候都反对出兵,现在突厥突然打了这样一个翻身仗,估计要求撤销进攻的折子,早就把中书省给淹了吧。
“哎,我当初就不该躲这么远!现在闲则闲矣,却对这些大事没了半点插手的能力。”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栏杆上,萧寒头一次对自己的逃避,生出了后悔的心思。
可正如他教育马老六的话:在这个世界,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他现在能做的,只尽快赶回长安,去淌一次这浑水!
好在,这支庞大的船队看起来臃肿,实际上速度却一点不慢,上午出发,晚间船队就已经到了苏州。
不过令苏州刺史郁闷的是:他在得到消息后,就放下一切匆匆赶来,没想到又扑了个空。
那支船队根本停也不停,径直从他的面前驶过,向着北方而去。
二月初一,运粮船队进入无锡,初三,到达润州!
连续多少行驶的船队这次在润州稍作修正补充,然后直接渡长江,前往杭州。
在渡江的时候,小东和愣子特意举着望远镜在江面上到处看,企图寻找老林的那艘渡船。
可惜老林早在看到这支庞大船队的第一时候,就呵斥儿子驾船躲到了岸边,所以两人到了最后,也没看到那几个故人。
二月初四,船队正式进入扬州。
刚一到扬州码头,萧寒就看到了女儿,薛盼,以及师傅和孙思邈一行人。
他们已经提前得到了萧寒的消息,收拾停当,在了自家船上等候。
不用下船,直接让人搭上了跳板,萧寒巍巍颤颤的从客船回到自家船上,刚一跳下,来不及看薛盼等人,当先抱过女儿,狠狠地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几口。
小公主现在还太小,没到怕生的年纪,所以在萧寒怀里只是“咯咯”的直笑,听到这纯真的笑声,一直压在萧寒心中的焦急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起码在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