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流馨思考了几秒。
“不,你只是单纯的抠。”
“……咳!”
咳嗽也掩饰不住被发现真相的尴尬。
卫流馨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随即又陷入了疑惑:怎么上小学时没发现他有这种特质……
哦,想起来了。
那时候莫得钱,五块十块就算巨款了,抠不抠的,也看不出来……
卫流瞳被她盯的恼羞成怒。
怒气是需要发泄的。
于是他撇了在一旁拼命压低存在感的守将一眼。
“我说哥们,你不挺喜欢笑吟吟的吗,这马上要挂了,可是喜丧啊,怎么能不笑呢?”他像当初对待赵子扬那般修改了守将的表情,大嘴咧成圆弧,眼角上挑,从丧脸化做笑脸。
“哎,这就对了。”
他背着手,不疾不徐地顺着楼梯登上关隘,落在同样被定住的兵士们眼里,这缓缓踏上石阶的每一步,都像是狂暴地碾在他们的心脏上。
卫流瞳终于登上了最后一级石阶,打量起兵士们。
就像年关将至,屠宰场的屠夫打量一群待宰又聪明的猪一样,就没有一头是不害怕的。
“要说让你们统统都跟着陪葬,貌似有点冤枉。”
一群猪的眼睛里猛然闪烁起了希冀。
“可刚才你们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止,都在看笑话,”卫流瞳叹了口气,“更有甚者,譬如你……”
他捏住一个兵士的颧骨,微微用力。
咔。
裂了。
“表情很龌龊啊,怀着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
“既然选择同流合污,就别指望治污时把你们摘出来。”
卫流瞳笑眯眯道:“知道吗,我就喜欢在这种情形下跟将死之人讲道理,因为你们只能听着,听完就当场去世,这叫什么?”
“这叫‘朝闻道,夕死可矣’。”
……可我们不想夕死啊!
一群猪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可惜没有第二选项。
作为屠夫,卫流瞳也该为这群猪们找个死法了。
他站在墙垛,往下望去,咂了咂嘴。
只有六米啊……不过要是大头朝下,那倒也差不多。
“来,全体都有,”卫流瞳拍了拍手,笑道,“向前跨一步。”
“再跨一步。”
“再跨……”
“好,最后一步了,勇敢点。”
嗖——
啪。
“哥们,该你了”,卫流瞳对下面的守将招手道,“走上来吧。”
守将笑吟吟地登上关隘。
卫流瞳打量了他几眼,对跟上来的卫流馨道:“姐,最后这个,留给你如何?”
“啊?”
卫流馨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畏缩道:“我,我不行,我……”
“很简单,”卫流瞳指着守将的背,“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行了。”
“我……”
沉默了几息后,卫流馨抿紧嘴唇,点头:“好。”
她没有亲自去推,而是选择让影子代劳。
守将笑吟吟地从空中跌落。
啪。
卫流瞳对着城墙下凝望了几眼,嗯,无一活口。
不错,省的再补刀了。
卫流馨抱着肚子,缓缓蹲下,眼神有些迷茫。
“太刺激了?”
她不说话。
良久,才微微摇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卫流瞳哂然,“我当初可是瞬间就吐了,连续七天都没怎么吃饭……你比我强多了。”
卫流馨还是不说话。
“来,”卫流瞳拉住她的爪子,一把将她拽起,“你和我来。”
顺着楼梯走下关隘,走到一处依峭壁而建的木屋的柴门边,它被一条染满暗红色血迹的锈铁链锁着。
“闻闻。”
恶心的腐烂臭味如此浓烈,老旧的柴门根本阻隔不住,不用他说就能闻到。
卫流馨捏着鼻子:“什么呀这是……”
“肉烂了,”卫流瞳淡然道,“这帮废物过的日子,显然比山贼们奢侈。”
“对了,他们吃的,和山贼吃的,是同一种肉。”
卫流馨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可,可他们是军人啊……”
“我知道是军人。”卫流瞳拽着她远离小屋,这味道实在是够劲儿。
“可下贱的丘八们,和保家卫国的人民子弟兵是不一样的,”他解释道,“自小到大你见过的、听过的,都是后一种,可他们的历史其实很短暂,总共才诞生了不到百年。”
“在这古代,许多时候都把兵和匪放在一起称呼,不是没有道理的,”卫流瞳认真道,“之前我跟你说过,仓廪空,就都成了同类相食的畜生,可畜生与畜生也不同,有些空有蛮力却不会伪装,譬如山贼:有些则懂得披上一层慈眉善目的皮,直到最后再图穷匕现,譬如这些……所谓的军人。”
“我们这一路上,除了山贼,就再没见过其他人的踪迹,”他指着隘门上‘狼口关’这名不虚传的三个大字,“山贼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可这些守卫却仍有余粮,再加上他们只提防着关内……”
“怕是能活着过关的人,百不存一。”
卫流馨低着脑袋,脸色黯然。
从刚进入秘境到现在,总共还不到一个白天,可山贼与守卫给予她的三观的震撼,却委实是刺激了些。
良久。
她突然抬起脑袋。
伸手指向木屋,认真道:“我帮那些人报仇了吧?”
卫流瞳一怔,欣慰地笑了:“是啊。”
“我还救了很多未来的人吧?”
“我替他们感谢你。”
卫流馨深呼吸了几次,又在原地蹦了蹦,沮丧和难过随风而去,唯留轻松。
她跨上撕风的背:“好了,走吧。”
……
夜已深。
微风飒飒,满天星斗。
白天的泥泞已经干涸,卫流瞳从陵寝中捡出数根干柴,在路边堆成篝火点燃,又拿出几串当初在归绥市买的肉串,还有几颗玉米,慢悠悠地烤起来。
少顷。
弥漫的香气钻进卫流馨紧闭的指缝,蛮横地闯入她的小鼻子,宣告她所有的反抗行动统统失败。
咕噜噜噜……
“……啊,我受不了啦!”
卫流馨猛然放开了手,小鼻子贪婪地耸动着,又捂着肚子叫嚷起来:“什么时候才烤好哇!”
“这是你问的第二十七次了。”
“可我饿了……”
“如果你吃到半生不熟的肉,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卫流瞳悠闲道,“你的舌头呢,也同样是无所谓的,但你的肠胃,估计就有所谓了。”
“……那我还是等等吧。”
卫流馨重新捂住鼻子,闷声道。
咕噜噜噜噜噜……
(?????)
又过了少顷。
“呼呼……哎,烫!”卫流馨拿着烤玉米,吐舌头道。
卫流瞳则拿起一串羊腰子:“哎呀,你看这腰子,它又肥又香,怎么样,馋不馋?”
“……我才不馋!”
卫流馨艰难地挪开了眼神。
“不馋好啊,那我就把这两串都……”
“给我留一串!”
“好嘞。”
就在两人斗嘴时,路前方的黑暗里,突然冒出了一辆木板车。
还有骨瘦如柴的一家三口。
男人在前面拉着,女人在后面推,车上载着他们的孩子,和一个小麻布袋子,还有一些简陋的工具。
孩子手里攥着一块,比这黑夜更黑的饼子。
卫流馨怔怔地望着他们。
“等这秘境破了,所有人都会消失,包括他们。”卫流瞳淡淡地提醒。
卫流馨低下了脑袋。
不再看他们。
只是手中的烤玉米,似乎突然没有味道了。
一家三口在篝火旁驻足了一会儿。
孩子耸耸鼻子,低头啃了一口饼子。
咯嘣,咯嘣。
星空之下,唯有沉默。
借着火光歇息了一会儿,便继续上路,他们计划在天明之前赶到关隘,待天亮后出关。
声音渐渐远去。
世界重归宁静。
过了许久。
“眼球,”卫流馨低声道,“咱们还有多少食物?”
“够吃仨月的。”
“那……”
“等着。”
他走进了陵寝,两分钟后,拎出一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子,又拿出一张锡纸,把烤好的串也包裹起来,一起递给她。
“去吧。”
“好。”卫流馨笑着接过,眼睛眯成了月牙状,转身向那走远的一家三口奔去。
“喂,你们等等!”
却连马都不骑。
卫流瞳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真是个傻子。”
他低下头,却愕然发现,连一串烤好的都没给自己留。
不由苦笑:“唉,我也没好哪去。”
只好再拿出一些,重新烤起来。
……
卫流馨呼呼哧哧地追上一家三口:“哎呦,你们走的真快。”
她将塑料袋递给女人:“这里边有馒头,白菜,土豆,生肉,还有各种调料……”
她又特意把土豆和调料拿出来,嘱咐道:“这个黄溜溜圆滚滚的东西,叫土豆,如果发芽了可万不能吃,这些瓶子是调料,做饭的时候可以放一点,旋转瓶口就能撒出来,就像这样……”
弄完这些,她又把烤好的串递给他们:“这个是熟的,可以直接吃……嗯……”
看着手里的烤玉米,犹豫了一下,也递了过去:“这个被我啃了几口,如果不嫌弃的话……也给你们吧。”
一家三口愣愣地接过全部吃食。
男人和女人对望了一眼。
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下,开始磕头。
“哎,”卫流馨慌了,“你们别这样啊,起来起来,我会折寿的!”
……
篝火已经小了一圈。
卫流馨终于跑回来了。
“开心了?”卫流瞳问道。
她点了点头:“嗯!”
“行,开心那就等着吧,我正重烤呢,至少还要二十分钟。”
“……”
……
“眼球,什么时候才烤好哇!”
“这是你问的第二十八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