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流瞳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本无云深邃的夜,破出了一束光。
那束光照在几名兵卒身上,让他们想起了过往了一切,互相望了望,忽地一笑,脸上带着明悟后的平静,在照耀中化作尘埃。
忽然,又是数道光。
几百士卒已经消散,却无人逃跑,甚至没有惊慌,有人张开了双臂,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凑数将军整理了一番衣甲,向着那光大步走去。
“我们赢了,所以这赤壁,也该结束了。”
曹操解释道,眼神透着轻松。
“哦。”
破晓切割着黑夜,清理掉多数,又与少数和解,恍若时光倒流,让这片天空成了昼夜交接时的模样:黄昏。
除了士卒,还有辎重,营帐,铁索,战船,甚至车辙印......所有关于人的痕迹都在迅速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除了高台。
“他们先走了,孤......不,吾,吾会晚些跟上,”曹操扭头道,“子语,辛苦了。”
“没事。”
“汪,汪!”
百灵的两只小爪子分别抓起两只身形是它十来倍的苍鹰,摇摇晃晃地飞到卫流瞳身边,高声叫嚷着。
“两只都是你干掉的?”
“汪~”
“厉害。”
“汪嗷......”
得意忘形之际,百灵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抓着两个沉重的物件,翅挥慢了几拍,在惊慌中一脑袋栽在地上,摔得晕晕乎乎。
而那两只苍鹰,也同样消散了。
卫流瞳笑了笑,依旧兴致不高。
本来还以为能带着数十万将士渡过长江,以雷霆之势扫荡东吴,再重整军势,攻下蜀地,将大汉重归一统;等这一切完成,北方还有广袤的草原,再往北,还有同样强盛的罗马......
可这破地方中道崩殂了不说,还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老子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们保下来,可你们这帮不争气的东西倒好,天一放晴,死的一个比一个开心,笑的一个比一个灿烂……图什么啊我!?
哪怕给我个CG动画呢?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小学五年级时,当时他午饭啃了一个多月的干烧饼,连酱都不舍得刷,就为省钱买个仙剑奇侠传二,等好不容易买来了,起早摸黑打通关了,却毛都没有,只剩空虚;后来与班里的另一个同学交流,才知道结局应该还有段动画。
好么,原来是花了正版的钱,买了套精装的盗版货。
他现在就是这感受。
一龙一虎悄然落到身边,散去形体,将剩余的血液还给了他,让卫流瞳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就跟在祭祖的纸人脸蛋上摸了点腮红似的,喜庆。
“子语?”曹老板喊道。
“干啥子。”卫流瞳没好气。
“不高兴?”曹老板很诧异。
“废话,”他指向高台下的空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行太监上青楼,下面全特么没了,你高兴?”
“哈哈哈哈!”曹老板哈哈大笑,“吾当然高兴!”
听到这难得中气十足的笑声,卫流瞳诧异地瞟去:“呦,变年轻了?”
只见曹操已经褪去了两鬓的霜白,为了装成良善人特意留的大花胡子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青茬,脸上的沟沟壑壑也盘光溜了,原本干瘦佝偻的身材也丰褥肥臀……我是说高大威猛了起来,胸肌鼓鼓,看着就会武。
“是啊,吾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马上要再死一次,还不选个俊俏的岁数?十九岁,就挺好啊。”
十九,正是他在洛阳崭露头角,设五色棒抽蹇图脑壳的岁数,也是一生中最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年月。
“您跟俊俏这俩字都不挨着……”察觉到曹老板阴恻恻的目光,卫流瞳无奈改口,“行吧,挨着挨着。”
说完,他又嘚瑟:“可您的大军师,我,就不一样了,无论死过多少次,永远十六岁。”
“看来咱们,都挺有秘密啊,”曹老板出言试探,“唠唠?”
“唠唠。”
卫流瞳撕开裂缝,摸索一番,在曹操惊异的目光中,拿出一张小桌,三张马扎,一些熟食,几笼烧麦还有两瓶矿泉水,递给卫流馨的,则是一瓶带着凉意的可乐。
“来,边吃边唠,我快要饿死了。”
沉默了一会,曹操才回过神来:“吾本还想问,你这衣服如何换了,此刻倒是明白了答案;还有这肉,”他叹了口气,虽然不知这令人食欲大开的模样是如何烩制的,但是这纹理,却明显能看出是牛肉,“说吧,这次又是以何种理由杀的牛?”
卫流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屠宰场宰牛,我哪知道什么理由?没准家里媳妇生了个男球,高兴,宰一头,生个女球,又宰一头,再生个高尔夫球......
“吾强调过数次,这耕牛,是开垦田地......”
“嗨,您说这个啊,”卫流瞳懂了,打断了他,挥手道,“早就不是您那时候了,现在田间地头用的,皆是......机关兽,就像诸葛亮研制的这些虫鸟,连饭都不用吃,其体型......是耕牛的十几倍,乃至几十倍不等。”
他说着,顺便递给曹老板一双筷子。
曹老板接过箸,暗暗惊叹于其的光滑,又严肃道:“那亩产如何?”
“苗产是一亩良田的千倍,还是荆州等鱼米之乡的肥沃良田;如果种些白薯,土豆一类的新农作物,能达万倍,只是......”
这白薯,吾怎么好似听过......
虽疑惑,他还是追问道:“只是如何,莫非不能果腹?”
“只是吃多了会腻。”
“......”
曹操喃喃道:“没有说笑?”
“谁与你说笑,”卫流瞳夹了一片肉,塞进嘴里:“时代变了,老曹。”
见他沉默不语,卫流瞳又催促道:“别傻愣着了,先说说这里吧,究竟怎么回事?”
曹操分开木箸,也夹起了肉,忽又觉得少些什么,便问道:“子语,有酒否?”
“你别说,我还真......”卫流瞳突然想到以往不愉快的经历,冷哼道,“没有!”
“你这竖子,撒谎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假,”曹操笑骂,“怎么,舍不得?”
“当初预计到粮食减产,我和奉孝用微末的俸禄,从世家大族手里提前买了几十坛好酒存着,可您老人家倒好,禁酒令一颁,当天晚上就派于禁把我俩的酒窖抄了!”
曹老板很尴尬,这子语怎就这么记仇呢:“这......当时的情况特殊,汝二人既作为吾麾下的首席谋士,自该以身作则......”
“嘁。”卫流瞳不看他。
“可,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嘛......”
“哦。”
曹操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看戏的卫流馨:“卫姑娘,能否帮吾劝劝......”
“别别别,曹大人,”她连忙推辞,“我可劝不动他,性子跟倔驴一样......给我出来!”
一把揪住趁机往她领口里钻的百灵,后者拼命扑腾着。
“子语?”见没有帮手,曹老板只好又把脑袋转回去。
“子语......”
“子语呀......”
“子语诶!”
“行了!跟叫魂一样,我这还没死呢,”卫流瞳嘟囔着,掏出一瓶53度陈酿二锅头,还有俩个口杯。
强敛笑意:“既然知错,那就先自罚三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