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唐嘉辉轰轰烈烈地来,又轰轰烈烈地走。没有带走一丝云彩,却留下了腰里的钱袋子。
他赠送的电子大礼包里应有尽有,大方地让关伯父老泪纵横,贴心地让关伯母拖着手不让走,没错,一切都是按觐见皇女的规制来置办的,唐嘉辉积极听取了连修然的意见,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一下子就堵住了二老的嘴。
这自然是无奈之举,他根本也不想白花那么多冤枉钱。
可是,谁让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好呢?待到唐嘉辉醒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几乎到了走不了的地步,邻里邻外的华人大叔大妈们都跑来道别,其中还有人问他是不是能给女儿介绍个对象。
“我们要求也不是很高,身家不必像你这么猛,只要性格好,会疼人就行。”
“不是不给您推荐,而是我身边真没啥品德优良的兄弟。”
“哎!等一等,我们还可以退而求其次嘛,你帮大妈留意一下,其实光有钱也没关系的。”
“那么人品这方面......”
“哈哈,也不是很重要了!现在哪个男人外面还没点三产呢,小唐你不要客气,尽管放马过来。”
这些情况他全都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连修然,为了不再回到那间污浊的阁楼里,唐嘉辉在晚餐前,猫着腰躲在郁郁葱葱的花丛里讲电话。
大少爷带着美眷畅游大峡谷,他是保镖,是跟班,还是夜里暖床的小连子。可即便忙得晨昏颠倒,他仍然要抽出宝贵时间,给远在东岸办大事的好邻居出谋划策,能者多劳这句话,真不是假的。
“后天的机票我到现在还没订,他们死活拉着我不让那么早就走。咋整!”
“唐嘉辉,你在玩我吗。明天的机票怎么变成后天了!”
“我日。谁他妈敢玩你。这不是突发紧急情况,正跟你商量吗?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一点屁用也没有,哎你说......那帮老头子会不会是嫌我花的钱还不够多?”
恰逢此时,酒店房间一角,忽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连修然用食指轻轻滑过自己的下巴尖,他回望着一眼正在解睡衣扣子的连松雨,毫无犹豫地转身朝她走过去。她的速度实在太慢了,脱个衣服也这么磨洋工,也不知她刚才说的任君操练四个字有几分真心在里头。
“的确还不够......”
低沉的男声对着话筒叹着,他已经把兄弟口中所谓的紧急情况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明天来还是后天来,真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缓缓凑近的黑影,把床上努力准备开战的小白菜生生吓住了。她衣衫半遮,两条光洁修长的腿蜷在床单上,手里抓紧了大少爷亲赐的战袍。
说是战袍......那玩意也确实没几两布,稀稀拉拉的几根线几段绸而已,不过价钱倒是贵得让人膝盖一软。
“不……不够吗?”
连松雨用耳语的音量问道,她的亲夫则连声都懒得出,直接以口型教育她。
“不够。”
连修然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单手拢住她的脑袋,无限温柔地揉着万缕青丝。她向上看的大眼睛很乖,而他居高临下的视线却有些阴险的意味。
天可怜见,他刚才说不够。
连松雨呜咽一声扣住他的手腕,然而她触到的东西是那块冰凉的万国表,她和它八字不合,每每他戴这块表,那股被蛮力支配的恐惧都会再度闪回。掐指一算,当真是一次都没有出过岔子。
仍在通话中的连修然身体重心往下沉,他把手机倒扣在枕头里,不由分说地侧过脸吻住她。
可以拒绝吗,不可以。能不能出声,当然不能。
这位爷的亲吻一开始总是浅尝辄止的,斯文如他,偶尔也会给猎物一点点缓冲的时间。大家老夫老妻那么久,从身体结构到临场反应,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画出来。预感到她即将低吟出声的刹那,他很快就往前一倾,把人压了下去。
连松雨发现自己以眼交流的本事越来越大,光是靠转一双眼珠子,他们两人就可以做到你心知我心。
赶快把电话挂了!
放心,他什么都听不见。
连修然,你再不挂,我可叫了啊!
......稍等。
唐嘉辉蹲在花丛里,听到那边久久没有再给出建议,知道又被那对一点就着的狗男女撂在山脚下了。他抓耳摸腮等了好一会儿,总算又听到了圣父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回圣父的嗓音愈发沙哑,绝对是游走在爆破的边缘了。
“连修然,你行行好,能不能等一会儿再干活......”
“今晚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哎!可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做呢!”
“往里砸钱,砸到他们不好意思留你为止。”
电话打到这里,突然就断了。小风扫过几片黄叶,抖落在唐嘉辉的头顶,告诉他一切落幕了。
唐嘉辉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逐渐向他靠拢,那是提着小灯笼的关歆月,这位很有情调的名校高材生,脸色看起来相当凄惨。
“跟我进去吧,菜都上桌了。”
唐嘉辉站起身来,凑近了关歆月仔细瞧了瞧。
“哟,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憔悴呢?”
“刚去卫生间吐过。”
“为啥!吃坏肚子了吗?”
“目睹你俩干的缺德事,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
唐嘉辉哼哼唧唧,嘴角一斜,搂住了关歆月的肩,带着她往主屋走。
“名震江湖的唐太太咋能这么不济事呢?你知道当年我家大小姐是咋对付劫匪的?哎呀,她连眼泪都没流,就让咱给人家上老虎钳......”
男中音一点一点飘远了,关歆月听完他说的故事,回屋以后又去卫生间吐了一遍。她心中连修然那斯文有礼的光辉形象也一并碎成渣渣了。
到了第二天,唐嘉辉立刻和祁真跑了一次B and H位于第九大道的总店,被犹太店员一通忽悠,他决定只盯着莱卡和尼康买。没办法,电子转账是个很微妙的玩意,没有那一摞一摞的实体美钞堆在桌子上,人民群众好像都对红包的价值没有一个客观的认知。
所以他决定全给买成实物,小盒叠大盒,潇洒地铺了满满一桌。十分符合他那暴发户的出身。
“这是给孙哥的,这是给王叔的,这是孝敬您二老的。平时您打打麻将,溜溜鸟,还可以拿个相机拍拍风景不是?”
“嘉辉,你这么懂事,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您舍不得我走,可是我身上还带着任务,明天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去拉斯维加斯了。”
去赌城能有啥子任务!关歆月坐在一旁,一声也不吭。她对昨天酒店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仍心有余悸,虽然一滴血都没见着,却足以让那脚踩三只船的旧情人生出一辈子的阴影来。
如此,唐嘉辉坐在沙发里把该说的鬼话,还有该给的钱,都送到了台面上。这般以诚相待之下,他才终于赶在晚餐前把机票给订了。
“老祁,我突然来了灵感,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给那三人一个惊喜?”
“我只想坐早班飞机快点离开这里,至于惊喜,随你高兴就行。”
好,那就按他的心意办。
晚餐时,落实了机票的唐嘉辉兴致前所未有的高,他猛吃猛喝,胃口大开,把孙副手准备的饯行晚餐吃了个精光。祁真则全程垂着眼细嚼慢咽,一个屁也没放过,对桌的孙副手不停地给他倒酒盛汤,凭良心讲,那殷勤委实来的有些古怪......
“我觉得孙哥看你的眼神不大对头。”
“再提姓孙的,我让你和那出轨的家伙一个下场。”
摸着肚皮消过食散了步,唐嘉辉火速回到卧室里把行李收拾好了。
他欢喜的劲头藏都藏不住,小曲哼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他刚开始收拾的时候,关歆月在他身旁站着吹头发,收拾到尾声,她居然还站在那里吹头发。嗅觉灵敏的唐嘉辉闻到一股子蛋白质焦味,低吼一声冲上去把吹风机夺下来。
哪知他的手刚沾到娘子的肩,她就低下头去,一副超级失落的样子。这出于意料的反应让唐嘉辉整个愣在当场,他弯下腰,左瞅瞅,右瞅瞅,看到她没在哭,就很放心了。
然而......关歆月却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倒向他,那是个缓到极致的动作,完全没有防备的大佬瞪裂了眼睛,扎扎实实地被那颗脑袋抵住了心口,紧接着,一双手也悄然环住了他的腰。
唐嘉辉的双臂垂在身侧,他默默扬起了下巴,似乎那样做,就可以和她隔开安全距离。僵持不下的对峙,持续了足足十秒,关歆月在心里从一数到十,依然没有等来他的回抱,她晓得是自己唐突了。
他还没洗过澡,身上的灰色卫衣热烘烘的,隐约带有烧烤食物的气味。美人在怀,这个作风一向轻佻的男人呼吸平稳,心跳正常,他并没有紧张,这是铁的事实。
唐嘉辉会千里迢迢来帮她,是因为行侠仗义,是因为他还需要这个已婚的身份。
而他现在的离开,只是纯粹的心之所向,他再也赶不及要去见他的大小姐了。
关歆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发现面前这具活力四溢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僵,直白一点说,她确实吓傻了孔武有力的唐先生。他站得笔笔直,在气氛环境俱佳的卧室里额头冒汗,五指冰冷,唐嘉辉想,这大约就是连修然附体了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以前哪里会这样规矩,哪里会这样挑剔!管她环肥燕瘦的,他一直都来者不拒,更不要提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他压根都不需要掂量,直接就可以把人家摁在墙上。
“唐嘉辉,明天我不去送你了。”
恍惚间,他听到关歆月含糊不清的声音,幽幽飘了上来。美人已经把台阶给他造好了,他也不能不识相地非要假装正义之士。只有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才算是真的同心同德。
唐嘉辉礼节性的扶着她的肩膀,微微一笑。
“下次再找男朋友,一定记得多长个心眼。年纪大的不靠谱,不如同龄人耐用。”
“刚才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大概是中邪了......”
唐嘉辉点点头,收拾了睡衣睡裤和毛巾,哗地推开了落地窗。
当晚,他完成了之前没能完成的任务。从阳台上矫健地一翻,就爬进了祁真所住的阁楼。
这是改良版的童话故事,夜半从窗外翻进来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很有可能是自己的老板。
祁真揉着惺忪的睡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四脚并用的家伙气喘如牛地站在面前。
“你要做什么?”
“老祁,不洗澡能上你的床吗?”
“来吧。”
祁真很大方地朝右侧拱了拱,再次沉沉地睡去。
如置梦中的纽约之旅,就这样结束了。临走前,唐嘉辉和别墅里的每一个人紧紧拥抱,他一视同仁,没有给谁特别的优待。倒是关歆月还特地追出来,和他单独话别。
“唐嘉辉,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千万不要误会。”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的眼光再差,也不能看上我这种人。快回去吧,我们快来不及了。”
汽车一骑绝尘而去,唐嘉辉歪倒在后座的椅背上,拨通连修然的电话。
“兄弟,我来了。”
拉斯维加斯晚上七点,把自己刷干净的祁真叩响了连乐之的房门,对方正准备下楼去吃饭,他突然的到来吓了她一大跳。
“不是说晚上十点才到酒店吗?!”
散发沐浴露清香的白面未婚夫皱了皱眉,没打算回话。连乐之将耳侧的粉色碎发撩到后面,挤出一个相当妖媚的笑容,她年纪还是小了点,没看出来这长相如食草类动物的男人,满脑子转的都是什么限制级画面。
于是她十分天真地跟他提出了邀请。
“时间正好,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吧。”
“让我进去。”
祁真这样说,他一把垫起连乐之的身子,她知情识趣地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算是给他省了点力气。脚后跟踢上门,他火烧火燎地把她压在床铺里。
他刚才在门外说要进去,如今在床上依然还是那句话。
房间里的动静一时有点大,祁真嫌那床头灯太刺眼,太没有气氛,一伸手就把它挥在地毯上。这一次,他对她展现出了男女有别的真材实料。
只要他想,她一定拗不过她,如果他不愿停,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