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真的那一声唐爷,把一向刚强的唐嘉辉打倒了。
他无疑是重情重义的男人,看在这个称呼的份上,唐嘉辉反手就给祁真发了个红包。即刻到账的好处和坏处都很明显,无功不受禄的祁真神色一凛,攥住了大佬的手。
“唐嘉辉,我不是为了红包才这么叫你。”
“瞧你说的,我是那么俗的人吗?这就是个旅行津贴,一点小意思而已。”
祁真不语,冷冷地把手机给收回去。自古以来,仗剑游江湖的侠客思维都差不多,无论多囧,都不愿意让人拿钱收买。但是这笔津贴的数字委实不小,几乎能管祁瑶半年的饭钱,如此一想,好像骨气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了。
“你没有生气吧?”
“当然没有,我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唐嘉辉你让开,别挡着我的道。”
还是独生子女好哇。假如没有妹妹,他哪里会为了这点钱就对另一个男人低头。
祁真转身和那位姓孙的副手合力将行李搬进后备箱里,不再理会一旁杵着的尴尬主子。摆放整齐后,他从钱夹里抽出名片来,双手递了过去。孙副手瞄了一眼,同样回敬了一张卡片。
“这几天可能要麻烦你了,请多关照。”
“不碍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如此,这场虎虎生威的见面会便平安地度了过去。回家的路上,关伯父尤其高兴,拉着唐嘉辉说了很多体己话。凭良心讲,座位的安排也的确很有问题,总共两台车,分配比例是四对二。
祁真被赶去和孙副手同行,唐嘉辉则挤在二老中间,感受到了华人同胞源源不断的温暖。
“下次来家里坐,千万不要这么破费。”
“太客气了,那是我应该做的。小月说您正在筹办社区麻将俱乐部,哎呀我一听这个主意,就觉得是造福一方的绝妙想法。有力出力这方面我鞭长莫及,无奈只能给您提供些启动资金上的方便了......”
正在开车的关歆月差点把方向盘拐到沟里去,她想不出这会是哪个神人给他设计的台词,正中红心,把她爹糊弄地合不拢嘴。
唐嘉辉洋洋得意地挑着眉,一下一下的,对着后视镜里瞪眼的娘子打信号。
不消说,这全是连修然给他设计的。天山雪莲再高贵,也有走下神坛的那一刻。在秘书奉旨将唐嘉辉招来后,连修然马不停蹄和他关上门深入探讨了一下。
大佬一看那架势,立刻就全招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怕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又拿出了祁真留下的工作手册呈给大少爷。这倒是歪打正着,性格方面很有些缺陷的连修然读过了那恶魔一般的手册,眼镜片倏地闪过一道寒光。
“祁先生的方案实践度很高,所以这方面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唐嘉辉抓抓头,瑟瑟发抖得牙齿都在打架。
“不过我认为想要一切顺利,还是要在关伯父身上下点功夫。”
“搞笑,那老头儿压根不管用!”
“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能压住关伯母的,就只剩他了。两位前辈不节外生枝,你们才有充足的时间在酒店房间里对付那个男人。”
“喔!你真是深谋远虑。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啥会帮我呢......”
连修然合起了工作手册,把它还了回去。他脸上的表情很慈祥,跟联合囯和平大使似的。
“因为出轨是不对的。这种替天行道的做法我很支持。”
在各路有志之士的鼎力相助下,翁婿两人相谈甚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也不消停,把祁真都听傻了。
“我以前竟不知道你扯淡的功力这样深。”
“惊喜还在后头!老祁,我要让你知道,你没跟错人。”
然而唐嘉辉过于殷勤的态度,让关伯父彻底会错意,他喝得满面通红,抓住了唐嘉辉和关歆月的手。这个一看就懂的动作,让两位年轻人的脑筋炸了。
“早点休息,明天早晨我们一起打拳。”
是祸躲不过。抵达纽约当晚,唐嘉辉便和关歆月睡进了一间房。
这纯属长辈们一拍脑袋就定下来的事,不住也确实不行。但适当的挣扎还是要有。
当时唐嘉辉可谓相当镇定,在收到关歆月犀利的眼刀后,直说自己旅途劳顿,晚上一定呼噜打得震天响,理应滚去客房睡才能让娘子一夜好眠。
可想而知,这个提议遭到了多么强烈的反对。其中呼声最高的是关伯母,她辛辛苦苦的,连靓汤都煲了,说什么也要看着小两口在一间房里对付一宿。
至于随行的那位镖师,她觉得对方眼神锐利,很是难缠,所以给安排到了清静的阁楼,最高最小的房,让最凶最猛的祁真住。他变身魔发奇缘里的高塔公主,环视四周几近简陋的布置,体会到了关家的传统实乃狗眼看人低。
祁真冷哼一声,掏出手机给唐嘉辉发去贺电。
“保护措施带了没有?我这里有。”
对方没有吭气,立刻掐了线。
长途飞行后的唐嘉辉从来没这么清醒过,瞪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拼命研究如何才能从二楼的阳台上翻进祁真所在的阁楼。这别墅不算太高,摔下去也死不了人,何况他对自己翻墙的水准有信心。
其实唐嘉辉之所以说什么也不肯和她睡一张床,是因为他有防人之心,害怕晚餐时的酒水里被伯父伯母加了药。
“你在干啥,站那么高不怕摔折了!”
关歆月从浴室里出来,穿得衣帽整齐的,连头发都吹完了。她现在的样子不像是马上就寝的唐太太,而是准备出去晨跑的运动员。
“不好办哪......你家这楼,我都找不到一个借力点。”
“你想爬到阁楼里,去跟祁真睡?”
“我当然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很怕你妈倒的酒里有什么大料。”
“哦,你没必要担心。如果要起效,现在怎么着也该有反应了。你说是不是?”
关歆月指指唐嘉辉的裤子,让他意识到裤链依旧是平整的,没有任何诡异的突起。然后,她把老公从椅子上请下来,让他坐下来看一会儿电视连续剧,她好把床铺收拾一下。
也不过五分钟的光景,他就看到了大床中间竖起的铜墙铁壁。卷成长条的被子像是楚河汉界,成功隔开了你我他。
“喏,左边是你,右边是我。再加上这个靠枕挡一挡,躺下来我都看不到你的脸。怎么样,是不是很安全?”
哈哈,很安全!妥妥的!
唐嘉辉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套上T恤和睡裤,就爬上了关歆月的床。
躺下来的时候,真的看不到她的脸!他瞪着那靠枕上的卡通图案发呆,突然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连松雨。思念一时跑起了马拉松,一去不复返了。
哎哎哎,她还好吗,她在哪里呀......
答案是她在机场休息室里,和连乐之分坐于两边,欣赏连修然剥橙子的优雅之姿。连乐之嘴刁,死活不肯吃玻璃盘里已经切好的,她嫌那些东西水分流失严重,一点味道都没有。
正巧当时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哥哥站在她身边拿饮料,她纤纤玉手随便一指,就把菜单定下来了。
“哥,你给我剥好不好?”
“不好。”
“怎么不好了,小时候你不是常给我们剥吗?”
“就因为小时候剥过,所以我一辈子都要干这个事?”
二小姐柳眉倒竖,手指头没有收回去。毫无疑问,她的哥哥脸色亦很难看。然而他是冷酷的单眼皮男人,同时也是个心肠柔软的夹心饼。
转机发生在连修然回头的刹那,当他看到座位上连松雨眯眼笑的小脸时,不要说橙子,大少爷都能徒手拍西瓜了。
连乐之看出他的动摇,飘飘地回了座位。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后面跟着一个死心塌地的饲养员,只要家姐娇艳的彩旗不倒,那么她跟在兄长枇股后头,就一定会有禸吃,有酒喝。
料理完了橙子,连修然把小餐桌上待拆的各色薯片小食袋子拢到一边去,拧开姜汁汽水,往加了柠檬片的玻璃杯里倒。
事到如今,他想象中的浪漫公路之旅早就没影儿了,公路一定还在,浪漫却已经死绝了。他变成拖儿带女的亲子旅行团主理,年纪不是最大的,责任是最重的。
餐桌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妹,一个据说是他姐。如花似玉的年纪,沉鱼落雁的长相,却同时有着惊世骇俗的自理能力。他是搬运工兼行李工,嘴上叼着护照夹,站起来替连松雨绑头发,坐下来给连乐之滴眼药水。
这对塑料姐妹花,貌合神离,频频给他发难。让连修然在绝望之际生出了以头抢地的冲动。
第三次劝阻连乐之倒酒失败后,斯文的四眼兄长动用武力,攥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让她跌坐回座位里。
“不许再去倒,你想要一身酒气上飞机吗?”
“可是我心里好烦。”
连乐之幽幽地将那双垂泪的大眼对上他。这招对付祁真向来事倍功半,可惜轮到某些非人的魔物手里,就只剩冷嘲热讽。
“你烦什么,不就是打电话不接?”
“说得倒轻巧!他可是个老实人,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不会不接我电话......”
没错,祁真就是这样逆来顺受,但他终究是人,而不是钢,因为实在太累而一头栽倒在床上的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连行李都不想打开,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你还是小孩子吗,也不看看现在东部时间几点了?他才刚到纽约,睡觉都来不及,哪里来的时间听你说废话!”
连修然板着脸教训妹妹,手里却马不停蹄地在拆零食袋,那是连松雨刚才默默推给他的。真是不晓得,她吃的饭都消化到哪里去了,他有那么多优点和本事,最后只能沦落到做这种没有含金量的苦力活。
“姐,他讲话这么不客气,你居然都不管一管!”
“你哥说的对,我为什么要管!”
“我呸!一丘之貉!”
啪地一声爆响,连修然皱着眉把薯片袋子直接给拍开了。他平时甚少做这种不优雅的举动,如果实在扯不开,他一般会拿起办公桌上的小剪刀咔咔咔地裁出一个平整的切口,再递给桌前站着的连松雨。
或许是他的脸色真的有够难看,两个处于战斗模式的女人都不再说话,悄无声息地低头翻起了手机。
连修然机械地把薯片往嘴里塞,他一吃就停不下来。原来它不仅是空虚寂寞时的好帮手,它还能解愁。他嚼着嚼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了。
阁楼里的祁真没有给祁家少艿艿打电话,那窝在浪漫温馨一角的唐嘉辉倒是想要诉衷肠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去呗!我们会很乖的。”
“连乐之,我没跟你说话。”
哦......
连松雨勉为其难地从在线漫画里抬起头来,她一副很迷蒙的样子,可能是压根不知道他为啥会用那种吃人的眼神看着她。
然而反应虽慢,心灵倒是相通的。对视不过两三秒,连松雨就放下了手机,对他眨眨眼。
“要我陪你一起出去吗?”
“要。”
连修然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他不太好的心情在听到邀请的瞬间,忽然就消散了。
像黑沉天际忽然散开的云层里透出的一缕金光,点亮了他的世界,那景致简直美不胜收。今天的她一样很美,尽管只穿着松垮垮的卫衣和运动裤,随意挽了个丸子头,他依然能看出那衣料下再熟悉不过的线条和起伏。
昨夜,连修然曾在这具曼妙温香里享受过片刻的温存。他吻过她的长发,从身后抱住她,他的体温并不算太高,坚韧不拔的执念却很强大,连松雨一察觉到它的动静,立刻就投降了。
“我想看你。”
他含糊地亲吻着,手臂紧紧地压住自己的猎物,不让她有逃脱的可能。
“让我看看你,行吗?”
她纤瘦窈窕的腰线如掌中之水,在他的指尖下轻轻颤动,温热细腻的皮肤布满薄汗,泛有冷冽的微光。连修然低头望到她的眼底,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捧住了那张绯红小脸,他无法停下来,他想要更多。
她听见他在断续难耐的呼吸里,低声唤着她的名,带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很隐忍,很诱人。
潮起潮落,海浪渐渐沉寂下来。
连修然依然维持方才失控时的姿势,固执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神志渐行渐远,他闻到那股让人心安的幽微香气,轻轻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