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荣立诚重新诠释了什么叫“班门弄斧”。
夏日炎炎似火烧,正是搬来板凳磕着瓜子的好时节。围观群众既然见过穿着一身Berluti揍人的唐嘉辉和连修然,怎能不去观摩一下少东家攥着斧子倾情上演的动作片呢。
遥想多年前,荣家这个白白糯糯的宝贝儿子抓周的场景,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子丑寅卯还搞不清的小少爷,被娘亲打扮得帅气又可爱,坐在地毯上瞪着面前排成一个超大型半圆的道具们。
他咬着手指犹犹豫豫,旁边手舞足蹈的大人们却开始打赌了。
“我赌立诚会去抓那叠美金嘛!”
“高尔夫球!”
“胡扯,他肯定喜欢小提琴。”
七嘴八舌的议论里,俊俏漂亮的小男孩不晓得自己将来会有大劫数,黑如墨玉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欢欢喜喜地爬过去,就抓住了雷神之锤。
“这......这个锤子是谁放的?!”
“是我,是我呀!”
高度近视眼的二叔高兴地拍着手,这位在科研机构任职的工程师,专程从位于亚利桑那州沙漠里的实验室飞回来,给宝贝孩儿带了个耐用皮实的见面礼。理科男送礼讲究原汁不掺水,这可不是玩具,这是精钢淬炼的实锤。
贵妇人盯着锤子发愣,荣总裁却有不同见解,直说小子以后必然有出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能干大事!
不想儿时的戏言,今日竟成真了。
吃着中西合璧的五谷杂粮窜到一米八七,荣立诚亦不负众望,的确发育成了这么一块孔武有力的料子。
“姓袁的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回家去了呀?刚才打牌的时候我也没见着他哩!”
在外头抽烟的朋友不以为意地拍他。
“快别发呆了,十五分钟幕间休息完,你赶紧过来陪我打第二轮......哎!立诚!你往哪里跑?”
阁楼套房里上演过多少不可言传的秘事,他们这帮金主不要太清楚。那间房,试过的都说好,再正派的君子出来以后脸上都挂着一本满足的狡黠笑意。
荣立诚也是被服务过的,他记得那些个狂野原始的人性第二面嘛。
再大点声!对!叫我的名字!叫啊!
啊......回忆排山倒海,一阵更比一阵强,快把他肮脏的灵魂都给拍散了!
袁大哥那句沉甸甸的“真不给面子?”猛地冲到他眼前,当时自己说啥来着了?荣立诚在疾走中懊恼地抓住头发。
“不给。”
他超级铞的,当着小哑巴的面就这么不给人家台阶下!
荣立诚的数学一向够呛,但他今日随便心算了一下,就知道连松雨出现在套房里的概率是百分百。
锁定目的地后,他再度回到这不祥的宅子里,抓住楼梯扶手不顾一切地向上冲,想来他的运动细胞虽然比不得那两个痴汉,吊打普通地球人还是绰绰有余了。
从一楼到三楼,荣立诚全程用跨栏的步幅跑完。站在套房门口,他凛着一身呼之欲出的戾气,咔咔地试图扳动门把手,发现果然从里面摁了锁。
嘿,还真幹上了。荣立诚嗡地眼前一黑,大手缓缓松开。今晚这事怪大哥吗?当然不能。是他没把领地划清楚,没告诉人家这严禁买卖的妞曾经差点成了自己的妻。
一切都是他的疏忽,是名医杜维的锅!
他是龌龊的小人,是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病人。对她说尽了难听下流的浑话,在明知对方想要一巴掌拍死他的情况下,还要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在拐她去意大利的美梦破灭后,荣立诚经历了悲伤的前四个阶段。从失落到愤怒,从迷茫到绝望,他死活就是不肯步入最后的“接受”。
“你是不满意我给你开的条件?哈,这世上难道还有人不满意这种条件吗!”
“荣先生眼光独到,我的确不是人。”
他蹙眉,这个即使在屋檐下也不懂得低一低头的家伙!
“连松雨,你以为你可以跟他熬一辈子?我看得真真儿的,你俩的关系还不全靠上床维系吗,等到五年以后你都过三十了,小姐变大姐,像他那种挑剔的男人,难道能对你一往情深到世界尽头!”
“爱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这个我可比你有经验。现如今,只有各取所需的关系才稳固。”
荣立诚记得,在连松雨被坏蛋掳走前,自己那番慷慨激昂的游说。他早已经习惯了恶意压价,因此在教训她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恕我直言,大小姐你近年在外面的风评可不怎么好,在自己还没残的时候卖个好价钱,才是明智之举。懂吗?”
“我懂,你是那个唯一肯出高价收破烂的好心人。”
“嗯,我是呀!不仅出得起,爷还能加价。”
“你加吧,像我这种待沽的咸鱼,竟也能让拍卖行的大佬追着举牌子,岂止是三生有幸。不过你放心,我兜里不是没有吃饭的钱,就算此生不能当庄园主,也不会沦落到吃你家的大米饭!”
叫板!荣立诚眼睛一瞪,可是......他的恼怒很快就屈服下来。
妖女纤翘的睫毛,在气氛奢靡的暗室里越眨越缓,这激烈中带着几分委屈的模样,几乎扑灭了他的心智和防备。荣立诚痴迷地盯着看,心念一动忽然就要去抓连松雨的手指。
假如在那时,他再抓得紧一点就好了。
荣立诚咬牙冷笑,此时此刻,他站在走廊里,和这扇无法用智力破解的房门对峙。
如果武夫唐嘉辉在这里,必然会用脚踹门了,然而,这么粗鄙的举动哪能符合他高贵又神经的人设呢?
里面进行到哪一步了?衣服扯了吗?手伸进去了吗?东西掏出来了吗?这些个念头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在他脑内转悠地好不热闹。
烦请大小姐再坚持一会吧!多金的好心人这就来送死了,今天若是不能带她回家,他即使在黑市雇了佣兵也要灭掉那个孙子。
喘完气儿,荣立诚幼时抓周的本能瞬间上线,他突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要的是二叔的锤子。
三步并作两步赶,咚咚地跑回二楼的走廊里,少东家在古董壁橱前摸着下巴犯了难,锤子真没有,但替代品显然武力值更猛......没办法了,时间紧迫,就它吧!
荣立诚心一横,把壁橱正中的中世纪战斧请出来,掂了掂,觉得挺称手!他提着斧子重返前线,把西装脱了扔在地上,左脚前,右脚后,目露凶光抡起胳膊就准备开劈。
然而,就在他手里的斧子即将吻上门板的瞬间,那纹丝不动的门竟忽然被人拉开了。
虚掩的门缝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仙女向他投来森冷的眼刀。
荣立诚简直是大惊失色,这和他想好的情节差距忒大了。
他小时候读的童话书里教得好,自古英雄救美,都应该是男方披荆斩棘的。
可是,谁来告诉他,这拉开门的大美人手里为啥会提着一只葫芦形的大号青花瓷瓶,不仅如此,她还面颊潮红,气喘吁吁兼有严重的衣衫不整。
......是他来晚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荣立诚咒骂着向后跳了半步,当真是吓掉他半条命,再慢一点,他的斧子就该砸在她的脑门上了!
“他......他把你怎么了?!”
步伐歪歪扭扭的美人斜着肩,阴沉地哼了一声。
“我还好吧,倒是他......可能不太好。”
“什么?!”
“喏,在地上躺着呢,你快去看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砸得太狠了,他一动都没动。”
咣当一声,斧子应声落地。
劫后余生的荣立诚眼神震动地抓住连松雨左右摇摆的身子,这一抓,他才发现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她的黑瞳聚焦困难,上下左右缓缓地转着,那不耐烦的表情像是在困惑,又像是在发怒。
“姓袁的在里头?”
“嗯,除了他还有谁。才过了几招,这人一听我会说话,可把他激动死了,连澡都不洗就想扑上来。”
她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的难听。
荣立诚的额角“啪”地蹦出青筋来。一旦落实了袁大哥犯罪未遂的事实,他又弯腰捡起了斧子。
“把花瓶给我。”
“为什么要给你?这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OK吧,无法正常交流了。
荣立诚忍无可忍,他撩开连松雨到一边,径自走了进去。诚如他之前放出的大话,这栋宅子里是没有王法的。他今天就算挑断了袁某人的手筋脚筋,也能让对方签字画押表明最终解释权归少东家一人所有。
看了一眼地上逐渐回过神来的男人,荣立诚觉得没必要去探他的鼻息了。
“喂,你把门关上,我们得把这里收拾一下。”
他对连松雨打了个响指,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他还活着吧?”
“当然。不过即便是真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去坐牢的。”
荣立诚轻描淡写地安抚她。他把斧子放在地板上,然后拾起了连松雨散落在地的西装外套。
“我......”
“嘘,别出声,他醒了。”
荣立诚把食指比在唇上,要她站到角落里去。
在地狱门口走了个来回的大哥迷糊地低吟,正试图扒着床边站起来。
屋内美妙不可言的灯光之下,荣立诚发现人家的衬衫下摆已经荡到西裤外面来了,皮带也松了。悬哪!这模样,差一丁点儿就能按着她来一发了!他眨了眨眼,默默回头看向连松雨。
两个人的眼睛都生的贼好看,隔空凝视彼此,目光里没有温情脉脉,却有心有灵犀的通透。
荣立诚收到了她的信号,他看看大哥,再看看自己的拳头。剧烈的呼吸中,他起伏的胸膛控出了身体里残存的空气和理智。
一眼万年,一拍即合。
不废话,直接上。
他弯下腰去,用手掌按住袁某人几乎要抬起来的脸。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在这里站着,以后就不能继续愉快地玩耍了。
这厮还没完全回血,眉眼紧锁,嘴里念念有词。荣立诚仔细聆听了一下,是在骂人,骂他的心肝宝贝给脸不要脸。
反正博洛尼亚的地皮交易已经付诸东流,再忍着也委实没什么意思了。荣立诚捂住大哥的眼睛,攥紧了拳奋力挥上对方的侧脸,直接把人嗷呜一声整趴下了。
倒地后数了八秒,角落里响起“啪啪”的鼓掌声。
“打得好。”
连松雨虚弱地倚着门框,她对荣立诚做了个感激不尽的手势。
他瞧见了却没有多大的反应,从裤袋里掏出帕子擦干净了手,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就拧住了她的下巴。
“你喝过什么东西了?”
“......搀了菠萝汁的酒,挺甜的。”
“你个贱货是猪脑子吗?他请你喝酒,你就喝?!万一今晚我没找到你呢!”
“对不起。”
连松雨迟钝地点点头。
“今晚是我疏忽了。不过那酒真不是他本人请的。”
“姓袁的还有帮凶吗?!”
“哦,帮凶......大概是吧。反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觉得大家都是女的,应该还算安全。”
女的怎么了?那些腰肢摇曳的主子们个个儿都是在泥地里滚过的人精,吃人不吐骨头,她还以为是女子茶话会那样的关系吗?
荣立诚板着脸不做声,狠话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松开她的下巴,然后在连松雨面前蹲下来替她整理衣服。
这妖精身上的衬衫开到肚脐上方,整个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蕾絲内衬,他在不经意之间触到她滚烫的皮肤,冒着热气,在他的掌心下无序地起伏着。荣立诚看的仔细,自然也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咬痕。
“告诉我,除了咬你,他还做了什么?”
“没有了。”
“真没有了?!”
“嗯。多亏被这人咬了一口,我才能清醒过来拿花瓶砸他。”
连松雨敛着长睫,费劲地俯视荣立诚替她扣起扣子的动作。她的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看不清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荣立诚仰起头看连松雨猛揉眼睛的动作,他愤怒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折腾自己。
“停下停下,你是在挤西红柿吗?!去洗个脸,我现在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