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过来了,脚步声一点一点地靠近连修然所在的方位。
步幅不大,带着他熟悉的节奏。当听到她的吸气声时,他原本还埋在手心里的脸突然就抬起来了。
穿着单薄衬衫的连修然坐在潮湿的石阶上,只有两柄长伞傍身。她走过转角看到大门旁的身影时,不由自主地定下了脚步。
他在那里也不知坐了多久,巨大的雕花铁门在他背后像是两扇张开的铁骨之翼,阴沉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两个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对视,连修然眯着眼从衬衫胸袋里抽出金丝边眼镜,重新推上鼻梁。
他应该看清是她了,其实即便不戴眼镜,他也看得清是她,但他并没有动,甚至连腰都没有直起来。连松雨口干舌燥地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几个小时,他摆这张脸,显然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
“你去哪里了?”
果然,她刚朝他跨出一步,就听到他冷冰冰的低音,在静谧的小巷里显得尤为惊心。
“你到底去哪里了?”
连修然抓起置在身旁的伞,借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的膝盖都僵得不能动了,手脚彻心彻骨地发冷。全是拜这不打一声招呼就玩消失的家伙所赐。
她姿势诡异地背着那只布袋子,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见了他活像见了鬼,没有露出半分欣喜来。
他的小鸡肚肠和向来贫瘠的想象力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寒暄什么的大概是不需要了。
“不回答我吗?嗯?”
连松雨看着他用相当快的速度走到自己面前,连修然高而结实的身形带着风声朝她袭来,她还没有摆好问候的表情和开场白,脚尖就突然离地了。
脑子一片空白的他屈膝环抱住妻子的腰,像个原始人似的把她甩上了肩头。董事长平时不扛米袋不扛木头,偶尔应急扛个人倒是拈手就来。
她今天说了太多次“放我回去”,此时又要疾呼“放我下来”。
可惜这群身强力壮的贵公子平时嚣张惯了,到了紧要关头没有一个人会听他人指使。
连修然的大手扣在她的腿后侧稍作固定,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他风风火火地闯回别墅,进了玄关依然没有歇一歇的意思,而是径直继续朝前进发,最后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
把米袋子重重地摔在床铺里,连修然立刻欺身上前用膝盖控制住她双腿的移动范围。就表情来说,性子沉静的他已经忍无可忍,是快要火山爆发的前兆了。
“连松雨,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他的中央处理器在进退两难之间卡壳地火星直冒,彻底陷入死局。至少在她出现之前,他还没有这么光火,凡事以礼仪温和为先的他还想过多少要问一句妻子有没有吃过晚饭,然后再给她上刑的!
“我出去找你了。差不多翻遍了整个镇子,问过的每个人都说没看到过你,问到最后我简直都迷糊了!以为把你带到这里来度假完全是一场梦而已!”
连修然的鼓膜嗡嗡作响,几乎不晓得自己在吼什么了。
都说命里没有的东西不要去强求,可是对于他来说,即使老天注定命里没有她,他创造条件也要上。今天在寻她的过程里,他第一次发现天性里暗黑暴虐的因子。假如有一天她真的要离他而去,他怕是折了她的翅膀也不会让她飞走。
无意识地抚摸她苍白的脸蛋,连修然预感到这段关系可能不会善终。只因他不信命,他只信种瓜得瓜。
连松雨瞪着他狂怒的俊脸发呆,现在,这张脸终于盖过了荣立诚留下来的噩梦。尽管跪在床上的他面色比黑无常好不到哪里去,并且这个面容清隽的男人正在将她的上衣下摆从裙腰里抽出来。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解释今晚的行踪,她恨不得将它彻底埋葬在记忆里了。
可偏偏他要这么温柔地触摸她,对方身上熟悉而安心的味道不断地朝她涌过来,提醒着谁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所有不能言说的委屈统统在此时爆发出来,连松雨慌张地抓过他扔在一旁的衬衫捂住眼睛,又热又涩的泪水滚到嘴角。
“对不起,是我贪玩看风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鼻音浓重地对他撒谎,越说眼泪流的越凶。
话音落定,室内有数秒的寂静,她不清楚他是不是信了自己的话。
然而,这便是天大的误会了。
从小到大,不管她说什么,他永远无条件相信,即便再如何漏洞百出,再如何不合情理,他也选择一抹黑走到底。
他是绩优全能的好学生,却从来都拿她拙劣的谎言没有办法。
因为,只要她还愿意和他长相厮守,他就可以对那些流着泪的认错和服软既往不咎。
移开她手里攥着的衬衣,他伸出手指替她抹眼泪。
“嘘......不哭,不哭了。”
“......其实只要回来就好,我没有怪你。”
连修然这样对她低声道。长眼里只有雾沉沉的纵容,她飘忽的神志像是漆黑海面上航行的孤帆,渐渐临近了一片无边的鬼域,被他笼罩,再无逃离的可能。
“我发脾气,是因为在街上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连修然的声音很轻很轻,比耳语更痒,比低喃更脆弱。
她所有的美好,全部暴露在他面前,看着妻子张开双臂躺在素色的床单上,他俯下身来捧住她的脸,从清浅的试探再到窒息的肆虐。他知道不该对她如此蛮横,可是他唯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
冰凉的掌心压在她的锁骨上,再向下按去。
“这是我的。”
“这里也是我的......”
滚滚而来犹如风暴侵袭的冲动,只有她能替他纾解。
既然抱着她还是觉得空虚,那么被她包围住可能是唯一的解药。
“告诉我,你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连修然激烈地敷上她。他的动作坚决而执着,催着她赶快说出答案。
“告诉我!”
“是。我再也不会了。”
是,她说是。只要她敢说,他就敢信。
在颠簸而迷惘的幻夜里,他不断地往连松雨的颈窝里拱着。她的身体落雨了,就快要淹没他了。扣着她的后脑,不能自已的他彻底沉沦在那片永无止境的欢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