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连乐之来说,大哥从小就是个冷静到不科学的男人。
她切菜不小心切伤了自己,举着向外冒血的手指嚎啕大哭,然而站在一旁洗菜的连大少爷甚至没有立刻扔下手里的鸡毛菜。他先关了水龙头,把滴着水的菜放到小篮子里,然后再拿了茶巾擦干了手,才过来检查她血肉模糊的食指。
第一次抓到她抽烟,亦没有给予严重处分或是警告。而是从她的书包里搜出烟盒后瞥了一眼,再直接一个抛物线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
“乐之,这个烟不适合女孩子抽。味道太重。”
“我......”
“如果你实在忍不了烟瘾,我可以推荐你其他品牌的。”
三好学生模样的兄长是这么说的。连乐之蹲在酒吧后门的墙角边抬头看着刚练完跆拳道的连修然,他的英俊挺拔和她的贼眉鼠眼形成鲜美对比,同是一家人,气质也是可以千差万别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提溜起来暴菜一顿之时,他却弯腰把她扶了起来。
“你穿着这么短的裙子,怎么可以用这种姿势蹲在地上呢?我这个身高都不用偷看,什么花色的简直一目了然。你想想其他比我矮的男孩子吧。”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让妹妹错觉她和姐姐在他眼里是一视同仁来着。
“这方面你姐姐就好很多了,她如果穿蕾丝,至少还会在里面穿安全裤。”
“哥,你咋知道姐姐穿的是蕾丝......?”
连乐之吸了一下鼻子。
“因为我关心她。就好像我在关心你一样。”
彼时依然懵懵懂懂的幺女忽然很感动了,她满脑子都是大哥温暖如春风的态度,太阳从西边出来,他居然没有对她横眉冷对。连乐之把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倚向一身武馆沐浴露味道的哥哥。
“那你不会告诉爸我抽烟的事,对不对?”
“不会。”
“继续抽烟也没问题?”
“没问题。”
“我就知道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好的!”
“乐之,以后背地里再做了什么混账事,也不要瞒着我。最低限度,让我替你解决问题。”
“多过分的事都给解决?”
她的眼眶里都快要闪烁晶莹的泪花了!
“对。一言为定。”
神似塑料却稳如磐石的兄妹情深,也不过如此了。
连乐之念及往事历历在目,涂了红色眼影的大眼睛不时瞄向大哥。她......倒也没有很慌,只因她了解,他是言而有信的男人,一直都是。
但他确实在生气,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从找到餐厅,坐下点餐,到饮料上了桌,连修然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他翻菜单,翻酒单,也和侍应生做交流,唯独不看她。
“哥,你以前不是说过,做了再的混账事都......”
对桌的男人迅速看了她一眼,开始点头,那表情的意思就是要她赶紧闭嘴。
“没错,我说过。所以我正在调整情绪。”
连乐之咬着下嘴唇,觉得自己忒不懂事了。
“假如你对我还没毕业就订婚有意见,我可以稍作说明的。学业我一定会按原计划完成......”
“那是你和未婚夫应该商量的事,不需要跟我打报告。”
“这......这么说,你是没意见了?!”
“当然没意见。我只是有点震惊,一时没回过神来罢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会极力反对的!”
“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我不做棒打鸳鸯的事情。”
“哎,你这话可不老实,我记得姐姐的前男友......”
“再提醒你一遍,她是什么身份?!我对她的要求必然和你不一样。”
连乐之美滋滋地盯着板着脸也依然英俊的大哥看。
“哥,你站在我这一边呢,我自然也要回报你的。有个重大利好消息,虽然还没正式确定,但也差不离了。你听了一定高兴。”
“洗耳恭听。”
“爸......要去瑞士疗养半年!哈哈这事你还不晓得吧!”
手舞足蹈的连乐之泄密之后,仔细观察连修然脸上一晃而过的细微笑意,发现对方并没有很惊讶。
“我怎么会不晓得。疗养院是我替他找的。”
连修然将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建议疗养的医师报告也是我和杨医生一起商议拟定的,你这些都是隔夜新闻了。”
他心领了妹妹告密的好意,又给她叫了杯饮料。
说起来,杨医生真是个相当会看山水的专家,原先确实只订了三个月,但报告送到连修然手里过目后,他很快看出了对方万分赞赏却犹嫌不足的眼神。在阳光充足的客厅里,两人相对无言,一直不说话,肯定也不是一回事。
终于,表情严肃的杨医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水笔,准备给出更加专业的建议了。
“其实,不如将疗程从三个月改为六个月,缓缓而治......我以为更加妥当!”
“谢谢你,杨医生。我也认为六个月更符合我们的诉求。”
芝麻开门似的一句话,成功地让连修然做了批示。
连乐之在餐桌上傻了吧唧地瞪着他,发现啥事都爱插上一脚的老头子年纪越大,越成了个摆在那里看的玩具。家里的天象老早变了,她居然都木知木觉的。
“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天上会掉这种大号的馅饼吗?”
“好人做到底,半年到期你能不能想办法再给老头子多续上半年?!”
“尽力而为。”
连乐之激动地捧着柳橙汁和大哥碰杯。这餐晚饭,虽然开场的兴头并不高,尾声却很热烈。坐上候在餐厅门口的座驾,她在后座挽住连修然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
“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和祁先生在一起的。”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不做声的兄长掏出手帕来捂住鼻子,他快要被小妹身上的香水味熏死了,至于她是不是会和祁真过着平平安安男耕女织的生活,他已经无暇顾及。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连乐之对哥哥嫌弃的动作并不气恼,她仍是高兴的。
“嗳,怎的不理我呀?我都这么诚恳跟你保证了。”
“我不信承诺。我只看表现。记着,你和他安稳度日,不必担心我失望不失望。只要你自己快乐就好。”
连修然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前座的背板,示意司机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