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连宅里,墙上的时钟指向七点二十。
以新闻联播为背景的餐厅里只剩女佣小心收拾杯盘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顿晚餐的空前成功,令全程保持不友善眼神的连修然心里暗暗窝了一包火。
身为连乐之成长道路上的领路人之一,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用平常心对待妹妹捅出来的篓子,然而事到临头,他却依然无法释怀。
身经百战的她这回看上的男人不是青年才俊,而是黑道刀客。
此等让人百般抓狂的反转剧,给他已然无暇分身的小日子凭空增添了多少惊喜?
当身着PRADA秋冬新款的祁真踏入玄关之时,在办公室里已经摔过文件的连修然毫无喜色地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用寒气四溢的目光表达热烈欢迎。
照理呢,有连家大小姐的珠玉在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已升级超过LV 60。
可是面对新染了粉色短发的连乐之那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破落腔调,他才放下钢笔,就立刻把手握成了拳。
祁真是什么货色,他比她清楚。
当初他还担心过此人会借着临时保镖的职务便利占连松雨的便宜,哪晓得人家压根看上的不是妖气的长公主,而是刚刚跨过成年门槛的幺女?!
“你们进展这么快,难道是他强迫你上床的吗?”
“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讲话能不能稍微讲点分寸?我和祁先生两情相悦......”
“我懂了。所以是你强迫他上床的。”
连乐之别开眼,默默逃避大哥看穿一切的锐利眼刀。
“我老实告诉你,你和那个男人,不会有好结果。”
“嚯!这么斩钉截铁的,你到底了解他什么?”
对呀,他了解人家什么呢?
是不是应该把藏匿在办公桌抽屉里那份花了重金买来的调查报告拍在她脸上?
“初次见面,在下姓祁。”
祁真不高也不低的声量,在刚刚好的关键时刻把连修然的理智拉回来。
代替连建元出来迎宾的他,冷淡地伸出手去和祁真交握。
乍一看,两个男人肤色的色号相差并不算太大,就连手心的温度都极其相仿。
可不是初次见面吗?
连修然不动声色地歪了歪脖子,诚然,他是个忠心耿耿的护姐狂魔,对妹妹的死活向来无暇顾及。
但......他同样不能轻易地接受这位身份特殊的预备妹夫入赘连家。
“祁先生,世界很小,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年轻三岁,身高却多出十来公分,压迫感不是感受不到的。
祁真顺从对方的意思抬起头。
他又何尝不吃惊意外,不过以他的城府,在这种场合大呼小叫捶胸顿足还是太失风度了。
“请你不要误会,我和令妹的相遇纯属偶然。”
“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连修然的嘴角弯了弯,眼底没有笑意。
一双单眼皮和金丝边眼镜的组合,常常会显露不怒自威的神态来。
既然把此君的真实情况对连建元和盘托出是个非常愚蠢的做法,那么大家只能见招拆招了。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向来挑剔又难搞的老头子喝多了几口客人进贡的祖传好酒上了头,竟对上无高堂下无远亲的祁真一见如故。
“我的父母和叔伯很早就过世了,家里只剩一个还在读中学的妹妹。”
“我也知道家世方面,我和连小姐有很大差距......”
“但我是想认真和她交往,如果不能得到您的祝福,想必也不能让她真正的高兴。”
连建元精光闪闪的眼睛上下一翻,对他诚恳又低敛的态度很满意。
家世固然是天差地别,可是祁家闹中取静的老宅,光是地皮就价值连城,那种地段一般人动不得,也不可能轻易去动。
这番话,还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然而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心里头惦记的,是旁的事情。
“修然,我觉得这个小伙子甚好。”
于是,趁着在厨房准备餐后咖啡的空档,连建元向儿子小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小伙子吗?连修然眼神一暗。
他对连建元的遣词用句十分熟悉,究竟是有意攀亲或是划清界限,只消一个称谓就能见微知著。
“他二十八,乐之十八。我不认为他是小伙子。”
“也只比你大三岁而已,不算很老!”
微醺的老父亲露出慈祥里带着算计的笑容,看得连修然头皮发麻。
“爸。这种人选要是放在从前,你是不会首肯的。”
真是一针见血。
连建元闻言尴尬地搓了搓手,儿子说的自然是公道话,不过他还太年轻,不懂身为人父的纠结之处。
“你肯定还记得朱伯伯吧?”
“不记得。”
连修然眉头一拧。
不怪他对这位多年前就爱来连家逗他的伯伯没有好感,此人每逢光临寒舍都把自己的女儿也一同领来做客。
得亏他那时早已心有所属,坚定不移。
要不然,朱伯伯就差点成功地把那个小姑娘推销给连家订上娃娃亲了。
“不要对朱伯伯横眉冷对的。”
“我也知道你看不上他女儿,只是这女孩子最近离婚的事,你怕是有所不知......”
连修然不以为然地把咖啡杯递给连建元。
“两家人鸡飞狗跳闹到登报,我怎么会有所不知?”
“那你如果知道,就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这位祁先生长相尚可,家境还行,虽然配你妹妹确实不够体面,但胜在无父无母,乐之嫁过去不需要担心公婆那边的压力......”
呵......真没想到,所谓的知心密谈居然可以这样开诚公布。
连修然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一阵风似的走出厨房,把意犹未尽的父亲生生丢在原地犯傻。
作为连家隆重推出的第二代掌门人,他成日里工作繁忙晨昏颠倒,居然也没能在连建元那里得到应有的理解。
父亲所谓的苦心,若是能多放几分在他身上,他也不至于在二十五岁的年纪就背负料理整座集团的重任。
心气燥郁地溜去露台凭栏眺望夜色,连修然对着寒冷的空气深呼吸。
他很烦,烦到想要立刻把某人搂在怀里寻求一些慰藉。
可她,在以要赶去投胎的速度扒完饭后,竟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