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夜色里,从黑色越野车后座下来的男人微微扶正了鼻梁的镜架。
哎......
以后可不能再随便搞什么微服私访了,谁又能想到,他是刚从医院赶到此地的。
刚开始,一切都还挺正常的。除了夹道欢迎的人数稍微多了点之外,连修然没找出特别出格的纰漏来。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这身肃杀的行头吓到,一进了会议室,情况就急转直下,这主要体现在汗越擦越多的赵总身上。
欢迎致辞还没说完整,大叔便相当有技巧地腿一软......
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秋叶飘落,自带慢镜头特效,场景完成度非常高,成功地惊掉了秘书的下巴。
他表演如此卖力实属情有可原,反正不是第一次祭出这招来了,赵总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试想,如果不是被人赶到悬崖边,他也不至于主动在属下面前出丑。
瞧瞧这小子阴狠的眼神吧,他就知道啊,对方早已对项目一塌糊涂的进展了如指掌,必须是来兴师问罪的。
现在不晕,更待何时。
他只是没想到在徐徐倒下的瞬间,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扛一把。
识相的人群呼啦一声散开,赵总眼瞅着自己的脑袋直接以加速度磕在了茶几角上。
咣当巨响出现之后的三秒内,练过多年跆拳道的董事局主席反应神速,在一屋子大惊小怪的惊呼里,猛地踏上一个箭步抱起了已然不省人事的负责人。
“不好,肿起来了。”
“叫救护车。”
这是赵总在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不爱听,但总算有惊无险地把大危机躲过去了呀,他嗷呜一歪头,安心地倒在连修然怀里。
如此一个意外之喜,彻底打乱了大少爷精确到秒的计划。
从医院出来以后,他发现竟是快要迟到了。
一路狂奔,坐在汽车后座的连修然把脸埋进手心里。
他原先还算足了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岂料如今连这点功夫都不剩了。
蜿蜒陡峭的盘山公路绕呀绕,他焦虑的背越来越弓,即使一路上他什么也没说,司机还是拿出了看家的过弯技术来赶路了。
“连先生,不要急。前面就到了。”
前方驾驶座一句救命的吉言在关键时刻响起,连修然迅速拿起扔在座椅上的渔夫帽罩上脑袋。
“安全第一。”
“你慢慢开,我不急。”
后座以眼杀人的男人平静淡然地回了一句。
好不容易等到车轱辘彻底停下来,他立刻掏出口袋里的眼镜架好。
看一眼表,不算太糟。明面上还剩十分钟,但根据他对她的了解,余量还能放到半小时。
踏着石子路向前走,连修然和门卫点头示意。
怎么说呢......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或许有难度。
但是打完赏从后门进去就简单多了。
连修然将双手抄在工装大衣侧袋里,低着头迈过三八线。
在来之前,他对自己应该如何出场做过许多假想。
毕竟制服诱惑也是很讲究行当的,他工作繁忙时间紧迫,一时也借不到除了餐饮业之外的选择。
可是平日里天天穿得沉重肃穆的少爷又很想扮一回白马王子,如果非要选,制服的颜色最好还是白的......
百般烦恼中,他想到了人民的天使。
在远离尘嚣的山外山,诊疗室是唯一能让他重回校园时代的穿梭利器。
作为学生会主席,连修然多年的好口碑还可以派作他用。
比如说……如果没有他的全力担保,她岂能回回翘课都能成功拿到假条呢。
“量了体温,你姐姐好像没问题耶......”
“怎么会没问题呢?我刚才亲眼看到她吐了。”
他当然不是存心要为难校医的,他只是纯粹地耳根子软罢了......
找到目的地并不算太困难,他按图索骥的能力还跟从前一样好。
借用两小时的诊疗室分为里外两间,连修然随意转了转,再用力压了压被褥,觉得里间的床看起来倒也挺好睡的。
费了这么大劲儿,原因之一是他对早晨的表现不满意,他要给自己的能力正名......
姜醋都准备好了,就等螃蟹找上门了。
指针刚过九点半,响起的电话铃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虽然对方是立刻就接了起来,但连松雨并没有听到任何应答声。
她忐忑地看了一眼闹钟,九点半了呀......
“喂?”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一声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你好,我找......”
一道让她心跳紊乱的低哑声线不负众望地上线了。
“找我。是不是?”
是是!连松雨大喜过望地摔了电话。
十万火急地跑去玄关,她袜子也来不及穿就踩进白色球鞋里,差点跑出去门时,又匆匆折返回来。
望了一眼全身镜里那个脸颊绯红带着无限期待的家伙,连松雨羞愧地垂下了头。
走吧,重新扎头发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来着。
反正一会就乱了呀。
迎着星空向诊疗室所处的建筑跑去,步履不停飘逸若凌波微步的她心情很矛盾。
虽说矜持一点可能效果更好,但是她又怕那个男人不领情。
不如开了门就直接扑上去吧!
扶着墙悄悄靠近诊疗室,连松雨发现那里大门紧闭,门缝里压根连一点点灯光都没有透出来。
气氛不太对劲,难道诊疗室还有两间不成。
坏事了喂,她出来得太急,身上除了一颗红心之外是什么旁的通讯工具都没带。
万一真跑错了,她岂不是要在这里撞墙。
不过嘛,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当年丘吉尔疾呼的三声永不放弃,在这个时候出了奇效。
硬着头皮敲完门,诊疗室大门居然在她面前缓缓打开了,昏暗的光线里,某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用一种找到猎物的眼神看她。
唔......这位爷,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侧分的黑发,金丝边眼镜低低地架在鼻梁上。
敞开的白色医师褂子之下是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她的视线往下沉,越过裤线熨烫笔挺的裤管,最后落在了他的鞋尖上。
“你来了。”
原先打定主意要在开门的瞬间就扑上去的连松雨,一时楞在当场,她的后背突然窜过一阵惊异的激流。
他眼里翻腾的情绪,明显和今天早晨不一样。
是因为被她刺激太深,所以想要收复失地吗......
温和斯文的连校医伸出大手罩上连松雨的后脑,稍一助力就把她招呼进了诊疗室。
将门板轻轻地踢回原位,假扮校医却神似兽医的他弯腰和她平视。
“连同学。”
“告诉我,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