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白萍拎着自己的行李(派出所送还给她了),白玲提着大包小包从家里带过来的日常用品,悄悄地溜出了医院。
白玲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姐,你怎么弄得跟逃跑似的?咱为什么这么一大早就走哇,再多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回去多好呀。再说了,俊霖哥不是说了会送咱们吗……”
白萍蓦然转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俊霖哥俊霖哥,叫得可真亲热,人家几句话就把你给收买了是吧?你个没出息的死丫头,到底是他跟你亲,还是我跟你亲?”
白玲被骂得缩着脖子,低声嗫嚅着:“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人家又没得罪你,还救过你呢,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呀……”
白萍气得狠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转身就走,这次走得更急了。
白玲也急了,连忙追了上去:“姐,你等等我,你别生气呀,这才刚好,可别气坏喽……”
刚下汽车,一踏上夏平镇地界的土地,白萍就觉得浑身别扭。
因着刘涛这事,白萍在镇上可算是名人了,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羡慕嫉妒恨,说她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可是如今,那个庞大的拐骗集团被戳穿,白萍也从人人羡慕嫉妒恨的主角,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些人双臂抱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像钢针似的往她身上扎,他们眼里有看笑话的兴奋,有松了口气的平衡感,有鄙夷,也有同情、惋惜……
这样的目光,让白萍透不过气来。等回到村后,村子里的人气是毫不客气,白萍一家人走过之处,背后的人肯定会围成一团,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更有那些嫉妒心强的,似笑非笑地当面询问:“萍丫儿,你没让那骗子占了便宜吧?听说你住院了,是不是——”说着,目光就往她下身钻,恨不得扒了她的裤子亲自验看一番。
还有人表面上同情,实则更是句句戳人肺管子:“啧啧啧,真真是可怜了,想当初个个都说你要嫁给有钱人,婶子多为你高兴呀。不成想,那竟是个骗子,这下——”那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姑娘家家的出了这种事,只怕日后的婚事都难了——”
旁边就有人小声咬耳朵:“听说她被人睡过了,这下可好,从镇花变成破鞋了——”说着捂嘴吃吃的笑,一副小人得意、兴灾乐祸的模样。
“就是,谁愿意娶个破鞋呀,这下我看白丁茂还怎么得瑟!”
流言蜚语铺天盖地,以比当初她要嫁个有钱人那消息更猛烈十倍的态势将白家人淹进了海底。
白丁茂的旱烟抽得更凶了,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浓裂的烟味儿。赵小兰不敢出门了,成天躲在家里长嘘短叹。
白玲成天和人打架,两天的功夫几乎和学校所有同学都结了仇。一向性子软和的白芳被同学嘲笑、排挤,郁闷得不愿意上学了……
白萍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其他被拐卖的少女也遭受了一些闲言碎语,却远没有她这般难听。
似乎因为她之前的光彩太甚,如今找着机会,那些人嫉妒的反噬越强,他们把所有最恶毒的猜测、最下流无耻的语言都罩在了白萍身上。
似乎不把她踩进泥里,不给她安上最肮脏不堪的帽子,不让她永世不得翻身,他们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白萍整天整夜的失眠,满腔委屈无处诉说,却仍死死压抑着所有的情绪。
直到这一天,白芳脸颊高高肿起,哭着跑回了家,这一幕就像一根导火索,将白萍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一古脑儿的点燃了起来。
少女脸颊紧绷,面沉如铁,她牵着妹妹的手,如一阵狂风般刮向了学校。姐妹俩到达学校的时候,正值广播操时间,所有老师和学生都站在操场上。
少女抬头挺胸,目光如炬般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她只有十六岁,明明还是个黄毛丫头,可她愤怒的眼睛,挺拔的姿态,却让人看愣了神。
白萍一把抢过校长手中的扩音器,声音朗朗,句句震魂:“我,就是白萍,那个你们从父母、长辈口中听说的,成了破鞋的白萍!”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破鞋的?这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声音,只是被她凌厉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
“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我白萍不是破鞋,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我比那些被嫉妒冲昏头脑,恶意揣测中伤别人的人,高尚一百倍!我以身犯险,打破了坏人的计划,致使几名坏人落网,还让警方救出了十几个被拐卖的姑娘,为此,我被坏人拿枪顶在脑门上,这儿——”
白萍高声喊着,手指上了自己的太阳穴:“就是这儿!当时我又饿又冷,还发着高烧,被坏人胁迫却还要强打精神拖延时间,在绝望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一死以保清白,我只有十六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你们试过那种绝望到连死都不怕的感觉吗?”
白芳和白玲呜呜的哭了起来,许多学生垂下了头。
“我只是个姑娘家,我不是神,我也会恐惧,也会害怕,甚至会犯错。可是我问心无愧,我凭良心做事,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但是——”
她大声嘶吼着,声音渐渐嘶哑,眼眶渐渐泛红却又强忍泪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人群中扫射过去。
“请你们回去问问你们的父母、长辈、朋友,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本是受害者的女孩,问问他们这样做的时候,良心会不会痛?问问他们,我白萍是杀了他们的爹娘还是烧了他们的祖坟,让他们这样穷凶极恶的想要用流言这头猛兽将我置于死地?”
“还有我的两个妹妹,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她们又伤害了你们谁,凭什么要受你们的欺负,被你们孤立、打骂?你们到底凭什么——”
她言词激烈、犀利,神情愤怒中透着丝丝悲切,一连串的反问,让底下的学生惭愧地低下了头,甚至有些人也跟着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