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阵风吹灭了房中灯烛,满天的星辰透过半开的天窗映进屋来。我蜷缩在床角,望着那一小方天空发呆。
宫长宇、殷小楼,他们曾给过我的那些温暖,一幕幕浮现在脑海,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回报。宫哥哥的爱太烈,让我根本来不及准备,无法招架;殷小楼的情太苦,虽然想要拥抱,却终究是有缘无分。既然不能终成眷属,就祈祷各自安好。
回神,忽闻师父房中异响,起身跑去查看,却见师父面无血色的倚在墙边,脚下瓷片散落一地,手上不断的滴着血。
“师父,您怎么了?”我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至榻上,转身打开柜门,取出药箱准备为他包扎。
“我没事。”师父此刻面色缓和了些:“本想趁着药力,运功将噬魂蛊逼出,却不小心唤醒了那东西。”师父手上的伤口片刻竟自行恢复。
我手里还拿着棉布条,惊的来不及放下:“那怎么办!?沫儿这就去给师父煮药!”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师父却跟着起身一把拉住了我:“沫儿别慌,不碍事的。”
我回头便对上了师父吸人的双眸,长的过于英俊真的是种罪过,特别是这种时间、寝衣加身、近距离接触。在鼻血还没流出之前,我火速甩开了师父的手,夺门而出。
待煮好了药回来,师父已经睡着了,我轻轻放下汤药,取出帕子为他擦去额间沁出的汗珠,一向敏觉的师父竟然也没有醒来,想必是太疲倦了。近来师父身体大不如从前,可他总说只是噬魂蛊在作祟,还多次交代我,关于他的近况一定要保密,连师叔伯也不能透漏,这更让我担心不已。
药汤现下正烫,我便没打扰师父休息,搬了个小凳子来坐在床前。忽见师父眉头紧蹙,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梦?近日幽冥大军几番来讨,师父应战虽然完胜,却定然也没有别人看到的那般轻松。
“师父,好好睡吧,沫儿陪着您。”我轻轻抚上他的眉心,揉平了那沉重的山川。
“……沫儿……”
“师父?”突然听到师父喊我,以为是我把他吵醒了,赶紧缩回了手。
又看他仍紧闭着双眼,才知是说了梦话。看着师父面色泛白,十分虚弱的样子,我索性大胆伸手探查,发现师父体内的噬魂蛊还在药力的作用下沉睡,而师父浑厚的功力却正在快速的从体内流逝。
“怎么会?”我不由喃喃自语,师父苦修多年的玄冰诀竟然废了。
这时,师父缓缓睁开双眼,见我一脸凝重,便问道:“怎么了?”
我反问师父:“师父的功力正在流逝,您到底怎么了?”
“哦,是因为这个啊,我不都说过了,方才无意将噬魂蛊唤醒,喝了药就没事了。”师父抬手示意我将一旁的汤药递给他。
“别再骗我了,噬魂蛊根本就没醒,你身体现在的情况,这药根本就没用,反而还会增加负累!”我一着急,竟没有顾及身份,朝师父喊了出来。
师父迟疑片刻,转而又道:“是征战时不小心受了些伤,过几日便会痊愈,让沫儿担心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真的吗?”
“真的。”师父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夜深了,沫儿快去歇息吧!我没事的。”
在师父多次催促下,纵然不放心,却还是离开了。也许师父只是太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已近后半夜,回房不久我便睡着了,梦中忽觉身边多了个人,那冰凉的气息叫人直打冷颤。回头,看到与我同枕而眠的竟是一个透明的渗着水珠的人形冰块,冰块不时滋滋作响,好像是在跟我说话,明明诡异,却惊恐不起来。我想坐起身来,使了好大的劲,却丝毫动弹不得。遇到这种怪像,竟也没有多激烈的反应,只是呆呆的盯着冰块看。
明明很冷,眼皮却直打架,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短暂的休眠并未能缓解大脑的混乱,我的四周仍然寒气逼人。
“师父,救我!师父……”冰凉的触感越加浓烈,冰到极致便成了灼热,一点一点,侵袭着每一寸肌肤。好奇怪的梦!是鬼压床了吗?
忽而心中猛的一黑,一点白光由小渐大,最后变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影,踏着一朵朵形似白莲的云彩,稳稳的行走在苍穹之巅。
我不由自主的追随而去,本以为永远遥不可及,却未料那白影猛地回身,犹如一道闪电般冲我而来,惊的我狠狠战栗。
“沫儿别怕。”正惊颤时,被那白影拥在了怀里,一阵阵荷香传入鼻息,才知原来是师父。
定神后才注意到师父拥着我的手已经僵在了半空,水雾似的冰由薄变厚,很快就将他冰封在了里面。
“师父!?”怕他太冷,我只能紧紧抱着他,可这冰怎么没见半点融化的迹象?情急之下,我解开衣衫,让自己的体温更多的传到师父那里去。
终于,冰慢慢融化成水,滴落于大地,瞬间滋润出万千繁茂的花草。没有刺骨的寒冰相隔,我却仍就那样抱着师父,贪心的望着他绝世的容颜。
“现下,繁花似锦,沫儿却为何只盯着我?”师父缓缓睁开双眸,璨若星河。
“不知为何,沫儿眼中除了师父,再无其他颜色。”说罢,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吻了他。
“只要沫儿喜欢,怎样都好。”师父随之炙热的回应,拥我在那繁花盛开的圣境。
浑身酸痛,苏醒已是黎明,温暖的晨光照着衣衫不整搂着我的男人,原来一整晚都是我的梦境,醒不过来是因为被玄冰诀的威力所震慑。一开始也并没有什么人形冰块,而是师父。
怎么会这样!?我和师父……麻木的大脑终于又开始运转。这一定也是梦吧!为什么我总是做这么荒唐的梦!?闭眼,期待睁眼后的梦醒,无奈梦还没醒,却看到师父长睫一动,缓缓睁开了双眼,吓得我狠狠一哆嗦。
师父瞥了一眼被吓到的我,又瞧了瞧自己,思虑片刻,随即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起身整了整衣衫,死寂的氛围吞没了整个房间。
“看来,你我的师徒缘份已尽……”师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师父?”我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不要再叫我师父,我已经没有资格……”师父语气中略有责备之意,我以为那是生了我的气。
“师父当真不要沫儿了?”向来患得患失,一句“不要叫我师父”入耳,便觉得一定是师父生了我的气,我与他那样,让他蒙羞了,所以师父要狠心将我逐出师门了吧!
片刻的沉静后,师父婉声道:“难道沫儿从来就没有想过,做我千叶旬明正言顺的妻子?”终是说出了心里想过很多遍,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的话。
“师父的妻子!?”我万分惊讶:“沫儿从未敢如此想过!沫儿对师父不敢有半分不敬。”那高高在上的天人又岂是我能够觊觎的。
“你……”师父难以接受,转身踱了两步,回头挑眉道:“我们之间……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大婚前夜你来找我,说有些话只能醉了才敢说,那夜发生的事你当真没有一点印象?”师父的话抽痛了我的心,其实那夜的事于我来说只是些残缺的片段,对不该妄想的事,从来都是梦一场。
“我……因为师父是沫儿最亲的人,所以大婚前夜我想来与师父告别,是月华的酒有问题,连师父您都无法招架,又何况沫儿呢!”急于想撇清自己,一点也没有顾及是否中伤了师父:“师父是否当日中毒太深,至今残毒未解,以至失了礼节,闯进沫儿房来,抱着沫儿睡了一夜都不自知!”
“中毒太深?……呵,确是我中毒太深了。”师父心下想着,不过不是中了月华的毒,而是不知何时便中了沫儿的毒,并且早已经深入骨髓,病入膏肓,无法医治了吧!
“然,幻驭术也会有假么?”师父双目凌厉的望着我,似乎早已经洞察了我藏在心底卑微的痴念。
“师父为何一定要逼沫儿承认呢!?沫儿对您产生依恋一点儿也不奇怪,不管沫儿是不是爱上了师父,师父都应该做个称职的师父,不该有半点偏差才是!那些荒诞的事沫儿都不去想了,师父是苍生敬仰的天神,是圣洁的白莲,不该因为沫儿沾染了污点,遭世人唾弃。”
“……”生涯,从未有谁如此对师父说过话,即使是当年的天主,师父的师父,也不曾教训过半字。师父面色惨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忽地一口鲜血从喉中涌出。
“师父!?”我赶紧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既然一切皆是我的错,你大可不必再如此。快走!免得我再生邪淫之心。”师父挥手,门开了。
我委屈的披上外衣,心想这明明是我的寝室,却叫我走,走就走!
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屋内扑通闷响一声。回头,白衣已凋零。
“师父!”我飞奔进屋:“您怎么了!?不要吓沫儿!”可是任我怎么叫,他都紧闭着双眼。探手查看才发现师父体内两股真气相冲导致重伤,十分虚弱,噬魂蛊也正在转醒。
“师父,沫儿错了师父!您醒醒!快醒醒!您说怎样就怎样,起来啊师父!”
可是无论我怎么叫他都没用,师父就这样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