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床,窗外仍旧飘落着细雨,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整夜。冬天的早晨没有那么容易亮,我打开客厅的灯,顾不上手冷,迅速的把热水袋和围巾装好。
只有早起才能避免堵车,马路边的路灯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出丝丝细雨在空中飘洒下来的形态。
脑袋有些昏沉,但想到过几个小时就能看到他,瞬间精神了不少。
公司里空无一人,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七点零五分,还有二十五分钟就到了约定的出发时间。
抱着热水袋坐在椅子上,脑袋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的渐渐进入了模糊状态。
再次清醒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已经陆续到了,我再一次直穿了两个小时的未来,补觉真是一件恐怖的事。心里一慌,难道他们没有的等我就走了,看到一旁的倩倩,一颗悬起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我们是不是要出发了”
她用眼神示意我汀汀办公室的方向“杨总在孙总监办公室,看你在睡觉,刚刚说不着急出发,让我跟你说醒了以后去办公室”
不明就里的推开办公室的门,她们俩都有些面色沉重,一种不太好预感涌上心头,或许比我要预想的严重。
“小展,出差取消”
手上还有热水袋的余温,但脑子瞬间冷透“为什么呀”
她显然是藏着话不肯开口,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杨蕴星。
正当我觉得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同仇敌忾的时候,他开口道“物资今天早上已经派车送进去了,就不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我狐疑的看了一眼汀汀,心里难免不了的失落感,又觉得他最多也就两三天就回来了,于是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
倩倩伸长了脖子坐在椅子上等我回话“怎么啦,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去了,他们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她泄气的说“啊,我还打算去拍几张照片用来写自然灾害的专栏呢”
我笑着安慰她“没事,我男朋友在那里,我让他拍了传过来”
她的情绪总算有些挽回了,笑嘻嘻的说“那就麻烦你们家林医生了”
雨戛然而止,天空灰蓝的让人觉得特别压抑,乌云仍旧三三两两的挤在天边,仿佛随时准备配合电闪雷鸣及时的下场大雨。
走到窗边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始终没有拨通,又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才看见这几天断断续续的想要有话跟他说的时候给他的留言已经有好几页了。
最后一条还是昨晚睡前发的,我要是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虽然知道他也许看不到,但我还是继续发着会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的留言。
突然弹出的新闻框打断了我正在编辑的信息,那一刻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虚化的,瞳孔里只剩下那一行几乎要钻进我眼睛里的标题,洲坝村再次发生山体滑坡,医疗队生死未卜,救援队全力搜救中。
几乎是奔跑到汀汀办公室的门口,颤抖的推开那扇门,心里的恐惧蔓延向全身,不安的感觉侵蚀骨髓。
她们俩紧盯着我,我察觉不到自己在发抖,手紧紧的捏着手机,说话的声音都是微颤的“为什么,为什么取消了”
汀汀慌乱躲闪的眼神让我的心仿佛从几万英尺的高空直接掉落到谷底。
她按住我的肩膀“小展,你听我说,那么多人都在那里,不一定会出事的,你镇定一点”
脑子里混乱一片,心里的害怕无限蔓延放大,变成一个巨大的阴影,仿佛随时都要将我倾灭。
“不一定,可是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一定不会出事的,林琛一定会回来的”不知所措到我开始胡言乱语。
绝望像是我和火车在赛跑,灭顶之灾中仍旧期待着那一丝转圜和希望,未知的断壁残垣让我觉得窒息,无望的觉得下一秒这个世界就要被抽掉氧气。
他站起来,伸手试图抓住我,又缩了回去,开口道“你别着急,救援正在全力搜救,不会出事的”
耳朵像屏蔽了所有的声音,拿起手机固执的一次又一次的拨通他的电话,试图那些微弱的电流能带给我些许好消息,但始终只有冰冷的等待接通的声音回应我。
打开浏览器迫切的搜寻着搜救的进度,心被揪着,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智而冷静。汀汀和杨蕴星在一旁看着我,偶尔彼此交换一下眼神。
照片里泥泞斑驳的路边倒了满地的残败树枝,冬日里的枯叶浸在雨水里,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令人绝望,令人不敢去想象。
眼泪不知不觉的掉落下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始终怔怔的看着电脑,良久对她说“汀汀,你说他是不是心里也很害怕,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要是被砸到了,他会不会疼哭了”说到这里,我竟然轻笑了一下,眼泪也随着掉落下来。
满眼通红的抬头看了一眼杨蕴星“你们,还去吗”
他为难的说“那边封路了,而且现在进去也不安……”
平静的打断他的话“哦,我知道了”
“汀汀,我想回家等他”
她点了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迅速的把早上的东西装回纸袋里,他们俩一路尾随我进了电梯,汀汀直接按B1到了停车场。
一言不发跟随她的脚步,坐进副驾驶之后杨蕴星拉开车门坐在了后排,心像被绑了千斤石墨一样沉重,满脑子都是惶恐不安,任由他一路跟着我们到了家里。
推开门,迈进去的那一瞬间,他身影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餐桌前他站在那里喊我吃饭,沙发上他窝在那里看书,阳台前他弯着腰在那里浇花,书桌前他戴着眼镜坐在那里写论文。
再往前一步,所有的幻境消逝殆尽,只有我伸出的手抓不住任何的东西。
他的音容笑貌不停的在我脑海里面循环播放,我找不到暂停键让他定格在回忆里,只能任由过往在脑海里乱窜。
推开他的房间,所有的摆设都仿佛他刚刚从这里离开。
呆呆的坐在他的床前,鬼使神差的推开了那扇柜门,双眸被衣柜里的东西钉死了,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一袭白纱。
最终泪如雨下,悲拗痛哭,仿佛心肝被打碎了一般,疼痛的感觉随着呼吸侵入肺腑,最终蔓延向全身。
冷的好像置身地底的冰窖,后悔的感觉想千万只蚂蚁在你身上迁徙。他抱着我拿着手机对我说给你看看我家的猪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买这件婚纱了吧。
明知道他是一个有规划的人,明知道彼此之间早晚会水到渠成走向那个想要的未来。为什么我不肯稍微懂事一点,耐心一点,急不可耐的跟他生气,在他去那个地方之前都没有好好跟他说一句话,抱一抱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承载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另一边挂了一排他的衣服,厚实温暖的毛衣,大衣,羽绒服,手指一件一件的扫过他的衣服,记忆里的某时某刻他的音容笑貌更加清晰,心痛像潮水涌上来,让人久久不能回神。
汀汀和杨蕴星进来,不约而同的愣住了,或许是婚纱美得太过于惊艳,又或许是裙摆上的碎钻太过于耀眼,良久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泣不成声的站在那袭嫁纱前面,喉咙里像堵塞进了会膨胀的纸团,脑袋像有千斤重,腿一软,被杨蕴星眼疾手快的拉住胳臂。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张琰怒气冲冲的过来一把掀开杨蕴星,失去支撑的我被汀汀扶住才没摔到地上。
她怒目圆睁的大声斥责“你发什么神经”
他咬牙切齿的说“林琛现在困在那个地方生死未卜,你就跟这个人在这里拉拉扯扯,你对得起他吗,他当初为了你连高考都放弃了,你不能这么对他”
这个房间像劈下一道闪电,所有人都静止,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碎的七零八落的心被劈的粉碎,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他刚刚的话。
脑子里的混沌被努力的压制下去,那一刻被抽干的力气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两只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有些瑟缩的往后了一步,我上前紧紧的拽住他的手,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去换一个我迫切急需的答案。尽管事实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在我心里就已经确信了。
声音嘶哑的几近无声“你再说一遍”
他沉默。
“你再说一遍”
他抿了一下嘴唇始终没有开口。
几乎是哀求的对他说“你告诉我呀,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