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妈和弟弟送走后,他整个人的状态突然一下子就变了。明明跟蜜蜂你追我赶玩闹那么有活力的一个人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眼神里都是恹恹的,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心里有些愕然和猜测,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你昨晚是不是上夜班了”
他笑的时候连眉眼处都透露出疲惫“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松开他的脸,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努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故作嫌弃的说“你那熊猫眼,都可以直接丢到动物园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不然张琰不仅要说你们医院惨无人道,还要说我也没人性”
车窗在略过昏黄的路灯,与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擦肩而过,他每次睡着的时候都特别安静,一动不动的像一个巨大的娃娃,让人不禁想要噤声,怕打扰了他的宁静。
盯着他的脸,呆呆的看着,那些一帧帧退后的万家灯火,千灯繁星,都没有此刻他在我眼里好看。
好像这个人,每次累到随便哪里都能睡着都跟我有关,他像太阳一样,不遗余力的在我的生命中发光发热,不由自主的想要伸出手碰一下他的微微发颤的睫毛,他就这样戏剧般的睁开了眼睛。
就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有要被人发现的苗头,我的手像被烫了一般迅速的收回来,他揉了揉眼睛“天都黑了”
庆幸他没有看到的我,立马附和着他的话题“对呀”
“你还有两站就下了”
“你是掐准了时间醒的吧,待会别坐过站了”
他盯着沉着眼看着我,心虚使我清醒“好了,我知道你不会坐过的,干嘛每次都要翻旧账”
关于公交车坐过这件事是有故事的,三年前我们刚开始住到那里的时候,末班车上我睡着了,直接坐到了郊区的终点站,刚拿了驾照的他,人生第一次单独上路来接我,夜黑风高,在回家路上一个不小心撞树上了,这件事成了他人生二十几年来的污点,我被挡风玻璃的碎片划伤了胳膊,那天深夜在医院,他愧疚的双眼看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从那以后,他开夜车几乎没有载过我,而我再累再困,也没有在公交车上睡过觉。
有些事说不清到底谁欠谁,越是不深究的越是说不清。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搬到现在的小区,会不会就是为了防止我哪天再坐过站,他说不准还能在路上遇见我,叫醒我,路的尽头有他给我撑伞。
回到家汀汀还没有回来,对于她晚上不回来这件事显得极其的家常便饭。最近两年,她经常被她妈以各种理由喊回家给她安排各种花式的相亲。而且她还有一个宋天延,所以有些时候她一个星期能有四天在家就能显得尤为珍贵了。
周一上班的路上,堵车已经堵到我平常心对待了,一眼望去,前面的高架已经堵到了入口的地方,以十字路口为中心,整个方圆几里,就只有那一块空地,我已经习惯了,带着耳机琢磨着最近专题拜访的事。
汀汀的电话进来,打断了我的思路,她的声音有些失落“喂,小展,你在上班路上吗”
她的声音一听就是有事,我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我妈住院了,我今天要请假”
下班以后,直接去了医院。或许是大人都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所以她妈特别喜欢我,几年前我去她家做客,从进门那一刻我就如坐针毡,直到她妈妈回来,干练精致的女强人提着手提包向我走来的时候,下意识的觉得她应该只会表面跟我寒暄一两句,然后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冷酷的转头走掉。但是那个平时在办公室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现实版女总裁居然笑眯眯的跟我说“你好啊小展,阿姨给你做饭吃”
还记得,她那天做的红烧排骨特别鲜美,每次想到都让我口水直流。然后一个劲的夸我,她自己的女儿明明长的清丽出尘,气质卓然,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一般,还行,反正不丑。也许是客套,她非说我可爱,我那张脸上除了肉,愣是没看出来哪里可爱。
B大附属中心医院,是B市顶尖医疗精英最多的地方,碰上什么疑难杂症都往这里送,但是我知道这里的医护人员每天轮流倒班一个两个累的都快被榨干了。
电梯一路往上升,经过十二楼的时候,下意识往里面瞄了一眼,只见护士站聚集了一帮人,一下子心里变得有些不安,电梯门关到只剩一道缝隙的时候,我迅速按住开门键。
穿过长长的走廊,撞过几个人的肩膀,映入瞳孔的就是被举起来砸向林琛的铁架子,飞奔过去扑到他身上,紧紧的抱住他,疼痛的感觉超过了我的预期,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他搂着我,原本面对家属闹事也显得有耐心的他突然变得暴跳如雷,瞪着那双怒不可竭的双眼吼着“都他妈给老子别动”
撕扯的感觉从肩膀上传来,疼的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扶着他的手才保证自己还能站的住,那双温柔如同汇集了四方的风的眼睛,焦虑担忧又害的看着我。
我强颜微笑着,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很疼的样子,摇了摇他握着我的手“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要死了”
“你闭嘴”他此刻柔声的语气说这句话显然没有什么威慑力。
那些人在动手泄愤之后,显然理智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们那个发际线已经褪到了后脑勺的科室主任和护士长继续跟那些人交涉的时候,我已经被他带到了最后一间的病房。
经常听他说这个VIP病房有多豪华,有两个普通双人间那么大,虽然没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别墅大,但在床位紧张的医院,等量交换也差不多了,那些穷人住走廊的加床,有钱人住VIP。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我只能故左言他的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脸惊奇的对他说“哇,这就是你们科的VIP病房啊,真豪华”
他按住我的肩膀,眼睛一直瞟别的地方“给我看一下”
从耳朵根传来一阵发烫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脸上,一瞬间都让我有些忽略了肩上的疼痛“我,我没事,不用看”
他装作很若无其事的样子,要不是抬头看到他的耳朵像被烫了一样我还真以为他云淡风轻,他坐在我旁边“医者面前,有救无类,你脸红什么”
庆幸今天穿的衬衫,无比缓慢的解开了胸前那两颗扣子,沉闷的没有一丝声音的空间实在找不到什么来缓解尴尬。
很快的,他帮我把衣领拉上去,此刻的我显得有些衣衫不整,猝不及防走廊的灯光照射了进来,打在我们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身上。
汀汀和他们科小护士站在门口同时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我立马扣好扣子,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撞破了一样的尴尬无比。
汀汀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意犹未尽,满脸都是八卦被发现的欣喜感。但是小护士却好像满脸不高兴气冲冲的走了,那架势,像我是一个抢了她男朋友不知廉耻的女人。
他居然掩嘴笑着就走了,就像什么事被撞破了一样,留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她笑着过来搭上我肩膀的时候,我疼的嘶了一声,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别碰我”
“你怎么了”她扒拉着我的衣领瞄了一样刚刚被砸的地方。
“怎么成这样了,这青一块紫一块的,谁干的”她一副撸起袖子就要找人打架的趋势。
我拉着她“你小点声,在医院呢”
“刚刚我经过,看到有人医闹,担心林琛就过来看看,结果误伤了”
“你下次离远一点行不行,你那小身板哪里低得过那些人的爆击”
“我知道了,阿姨怎么样了”
“她?你见过有谁拔颗牙打个消炎针跑到心内科住院说自己心脏病的”
有点哭笑不得,她们母女跟猫捉老鼠似的,明明谁都离不开谁,却又表面敌对。
“那阿姨为什么这样啊”
她又有些懊恼“哎,也怪我自己,太久没回家了,她也没说她病了,就是早上我堂哥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在医院,我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她就躺在病床上输液,估计看到我殷勤的样子也没好意思澄清自己没病吧”
“那你今天回家吗”
她欲言又止的说“我妈答应我跟宋天延结婚了,但是没结婚的这半年,我要回家住”
“真的啊”我一下子变得雀跃起来。
“你高兴什么,我回家你就一个人住了”
“我当然高兴了,你们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个人住算什么,我又不怕鬼,再说了,你一辈子不结婚啊,反正我以后是要嫁人的”
她敲了我一下“其实一年前她没有再让我相亲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接受了,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过了那么久,他们之间终于能得到一个圆满了,就好像火车经过漫长黑暗的隧道之后迎来了阳光彩虹缤纷的蝴蝶和闪着光的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