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在哪一年的秋收季节,农人们碾完麦子后,把车轮子立起来固定好后转圈嬉戏,慢慢将这种嬉戏的方式变成了花样百出的舞蹈,每到秋收完成后,这里的人们开始在轮子秋上尽情舞蹈。
头人的夫人星柳儿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不仅让头人对她服服帖帖,每年还会别出心裁讨好土司,虽然这个地方离土司府最远,但土司却对他们最厚待。
今年她就想好了在轮子秋上做文章,她在全村中物色漂亮女孩,然后精心编排高难度舞蹈动作,献给土司一个耳目一新的礼物,所以长得出类拔萃的什姐早已经是她选中的对象。
这几天,什姐一直忧心如焚,作为土司地盘上的每一个人,她们都属于土司家的奴婢,头人将她献给土司,这是无法反抗的。
吉索想到了李义,这片土地上有好几个土司,她一直询问什姐,掌管这里的土司有没有个儿子叫李义的?
可是什姐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高高在上的土司在很遥远的地方,不清楚土司家里有几个孩子,更不知道土司家儿子叫什么,像她们这种百姓,远在天边,不问事政,每天按部就班推着日头下山,土司是那么遥不可及,离她们最近的就是头人,头人的话就是圣旨。
吉索也犯了愁,真正要献给土司,她要去哪里找李义帮忙呢?而此时,她也不知道李义身在何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祁家让也无法扭转现实,他和什姐在这种难堪的处境中如履薄冰相处,感情却是越来越浓。
祁家让没有家人,本来两个人商议好了结婚后祁家让入赘什姐家,两个人一起赡养阿爹和阿妮,但现在如果真的让什姐去了土司府,阿爹和阿妮也没人管了。
痛苦的两个人最终商议私奔,但是私奔后阿爹和阿妮又没人管,而且还会受到头人的迫害,什姐实在无计可施。
阿妮看出这两天孙女有心事,但问了几次,什姐和吉索都没有说,她俩不想让阿妮担心。阿妮为了让她俩调节心情,故意派两个女孩子去山里给阿爹送干粮。
“你俩去了待几天,帮你阿爹放放羊,让他也休息休息。”阿妮对两个孩子说。
“好好,我俩去了待上一个月再回来。”什姐一想到过几天要被头人夫人叫去排练轮子秋,真想一辈子在山上面不要回来。
“也不要一个月,住上个十来天就好了。”
“好的,阿妮,我们走了。”
什姐驾起毛驴车,载着吉索往山上走去。
山路上没有歌声,什姐没有心情再唱歌了,唯有一愣愣的哨鸽声在头顶回响。
“吉索,如果我去了土司府,阿爹和阿妮就交给你了,你要替我照顾他们。”什姐沮丧地对吉索说。
“你不要放弃,一定会找到两全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丢了信念。”
“可是,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相信我,天无绝人之路。”
什姐听了吉索的话,心里稍稍有了点安慰。
来到圈上,阿爹去放羊了,两个女孩赶紧准备晚饭。
炊烟在山间袅袅升起,晚霞映红了山坡,夕阳的余光将两个女孩的脸照得通红明丽,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这么美丽的两个可人儿,的确会让人浮想联翩。
什姐有着土民家女孩子粗旷野性的美丽,吉索依旧保持着江南女子的甜美飘逸,两个女孩相得益彰,又各有千秋。
阿爹远远看见了炊烟就知道孙女来了,他赶着羊儿慢悠悠回来时,晚饭已经准备就绪。
“阿爹,快过来吃饭了。”
“好孙女,阿爹又可以吃上一顿热呼呼的青稞面条了。”
“你来吃饭,我和吉索去赶羊。”
什姐和吉索跑过去,追着羊群在山上驰骋。
山野荒坡上,羊群慢条斯理地吃着草;野花摇曳多姿地跳着舞;微风肆无忌惮地吹着口哨;空气沁人心脾地散着香;女孩无牵无挂地追着羊,如此不管朝夕、不问得失、不计后果的生活突然让吉索痴迷。
她如呆木一样站在山坡上,沉迷于眼前的场景。
“什姐,以后我要来山上放羊,陪着阿爹在这里生活。”
“好啊!以后你找个放羊倌就在这里住一辈子吧!接了阿爹的班,阿爹可以早早回家休息了。”什姐开玩笑地对吉索说。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就这么无忧无虑,了无牵挂放羊多美好!”
什姐发现吉索的确是一本正经在说,她真的渴望这种安闲。
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等她和祁家让结了婚,她就会来代替阿爹的,可是现在,一想到轮子秋,她的心里又懊恼不已。
……
夜幕降临,立秋在即,山上已经寒气袭人。
坐在高山上巅,天上的星空灿烂明晰。
“不知道祁家让在干什么?我是真的喜欢他,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什姐满怀心事地说着。
什姐的话勾起了吉索的心事,她也想念李义,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干什么?她望着天空,嘴里默默念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在这么美丽的夜晚,她盼望着李义也会在夜色中安闲地享受时光流逝。
但吉索没有想到的是,李义正和父母商议他的婚事。
既然萨满巫师说了娶妻能化解他的病魔,土司就着急忙慌为他寻找合适的人选。李义已经到了十八岁,这个时候结婚也是刚刚好。
李义躺在榻上,听着父母商议他的婚事。既然吉索已经没了,他娶谁都无所谓了,父母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做,心如死灰的他已经没有了对婚姻和爱情的憧憬,没有了憧憬也就更加无所谓了。
“我打听了一下,和他年龄相仿又没结婚的土司家的女孩现在有两个,一个是北面边境的吉羊赞土司,他的二女儿今年十六,可以和义儿联姻;还有一个就是南方的郑土司,他的独生女儿今年十五,和义儿也很合适。”
“郑土司是汉民,汉民家的女儿血统终归还是和我们土民家的不一样,我的建议是吉羊赞土司家的女儿。”土司夫人听完丈夫的话后马上决定。
李义一听母亲这么反对汉人家女子,他的心里想起了吉索,吉索是地地道道从汉人的地方来的,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母亲就会更加反对。可是现在,连母亲反对自己再去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义儿,你的想法是什么?”土司问李义。
“就郑土司的女儿吧!”李义声音虽小,但主意坚定。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选郑土司家的,也许是还有一份汉人情结吧!
“不行,我不同意。”土司夫人坚决反对。
土司看看儿子,李义虽病着,但丝毫没有让步的可能,又看看夫人,她就想一门心思保证土民的血脉。
“这件事再议,等我商榷后再定夺。”
屋里一下陷入沉默。
“阿爸,不如我和阿吾一人娶了一个,阿吾要了郑土司家的,我要吉土司家的,我已经十七了,也到了娶妻的年龄了。”屋里的沉默被突然闯进来的土司家的二儿子李兵打破了。
土司夫人看看自己的小儿子,再看看不听她话的李义,然后牵起李兵的手说:“还是兵儿懂事,知道阿妈的心思。”
李兵娇嗔地笑笑。
“你还不着急,等明年巡完乡再说结婚的事。”土司的声音谁也不敢反驳。
李兵孱弱地回了一声:“哦!”
他扶着土司夫人离开了,土司也出去安排纳顿节的事宜。
李义躺在榻上,拉木发现,少爷的眼神不再凌厉,从吉索出现到现在,少爷的眼神变得忧郁,拉木不解地问李义:“少爷,你真的是愿意和那个素未谋面的汉人土司的女儿结婚吗?”
李义侧过身,眼神彷徨地看着拉木。
“吉索没了,和谁结婚都无所谓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少爷应该顺着夫人的意思答应吉土司家的。”
李义又何尝不知呢!但他还是选了汉人,其实他知道是吉索的牵绊让他还存着一点希翼。
但任何人都无法代替吉索的,他一直卧病在床,不是身上的病没好,是他的心病没有好。
第二天土司找来了从乌思藏来的活佛给李义看病,他还是不太相信萨满巫师,只是他的夫人还是一门心思信奉萨满教。
活佛捻着玛尼珠,一会儿嘴里念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祸福相依。少爷的病是心病,深秋及见好。”
土司听后高兴地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李义听到活佛的话,他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心病,既然深秋见好,他赶紧询问:“心病如何治愈?”
活佛继续捻着珠子,慢条斯理地说:“善恶有因,相见在缘。”
土司和活佛走了,李义再次陷入沉思,他细细思量着活佛的话。
而吉索在远方的大山深处,也在想着李义。
有缘相见,为何又无缘相恋?善恶有因,缘起缘灭。